干坏事最没劲的就是被抓现行。干的时候很爽，谁也没想过自己被抓到又会怎样。

李野骑在单车上，杵在原地，脑子一片木纳。他看着顾琊不疾不徐地走到车头前，仔细摸了摸那些划痕，抬起脸来冲他说：“那你挺会玩儿，家里有矿？”

这一点都不是开玩笑，微波市就是以矿业闻名全国。多年前，这里很多私人矿产老板，只是近年国家严打，全部封停。李野家的村子就是个矿产丰富的富足小村。

李野终于体会自己父亲为什么有些话会接不下去了，十根手指分别握了握单车的把手，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会儿，他从身上掏出自己仅有的四百多块钱，一把丢给对方，低下头去。然后，他红着脸，踩着单车就要逃遁。

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顾琊瞥了一眼那点皱巴巴的票子，冷笑道：“你当我开的是qq飞车呢？”

“那你想要多少？我就这么多！”

“要么你让你家里拿钱过来赎人，要么咱们直接报警，嗯？”

李野听了，只觉得脑袋炸开了花，从头到脚被凉意袭透。他哪里能让家里晓得，这车补漆费估计不便宜，看对方那态度，肯定得上万，倔强地撇了撇嘴：“那你还是打我一顿好了，我不还手，打完咱们两清。”

顾琊听过以后，笑了。“我见过耍无赖的大叔大妈，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这么无赖啊！”

李野不想跟他辩驳，道：“那你看着办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我看着办？弄我的车，还想让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办，你是不是靠着脸皮厚走遍天下呀？”

“那你说咋办？”

“你父母没告诉过你，弄坏别人东西要赔吗？”

“说了，但我赔不起。”

“既然知道自己赔不起，那你还弄我的车？”

“弄都弄了，还说那些有意义吗？”

“那你弄都弄了，钱你肯定是要赔的。”

“那我去买点这个颜色的漆再给你抹上？”

顾琊盯着面前的这家伙，真的忍不住想揍人，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行，呆会儿你把这些话再跟警察说一遍！”

李野抬头盯着对方打电话，趁着对方注意力转移，丢下单车，迅速向马路对面跑去。

顾琊赶紧放下电话，然后追了上去，甚至速度比他还要快。

李野刚跑出一段距离，就被对方逮住，一把向后扯去，狠狠摔到了地上面。

顾琊缓过冲劲，喘了口气，回头去拽李野的衣服，见他爬起来想继续跑，于是用力将他按在了地上面。“你想跑去哪儿？”

顾琊将李野的双手反扣在背后，让他没办法再继续站起来。

“放开我！”李野怒道。

“放开你？”顾琊笑了：“凭什么？”

“你压的我喘不过气了！”李野剧烈的咳了两声，看上去十分难受。

顾琊微微松了些力气，只抓住他一只手，抽出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来继续打电话。

李野身上的手机也在响，不知道谁给他在打电话。

顾琊报完警，然后就摸出他身上的手机，替他将电话接了起来。

“野子，你怎么还没过来，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离公园有点远，你要是坐2路公交车就直接到终点站下，要是已经到公园，就打个的，我回去给你报销车费。”

“你那个野子朋友进局子了。”顾琊替李野回答说，然后就恶意地挂了对面的电话。

韩原又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顾琊终于同意让李野自己接了一个。

没多久，警察来了。

韩原身边带着两个女孩，也寻了过来。

民警过来其实也是以调解为主。韩原懂事很多，向顾琊又道歉又说好话，还喊着两个女孩给大家买烟，谁也没领他那份盛情，但容许他跟李野到一旁说了点悄悄话。

韩原对李野问道：“野子，到底什么个情况啊？”他蹙着眉头有些担心。

李野的样子有点丧，没急着回答问题，而是问：“韩原，你懂的比我多，给我看看这辆车补个漆贵么？”

韩原看了那车一眼，差点要哭：“不是，大哥，那真是你弄的呀？脑子犯贱？兰博基尼也不认识么？”

李野比他还要想哭，人活一辈子，怎么可能不干点蠢事。“我哪会见过！真的要赔好几万吗？”

“不是，这车，少说也得七八百万，我们市里能开得起这种豪车的屈指可数，听说你还想逃，真以为别人查不到你头上啊？这车随便弄一下死贵了，他要你赔多少？”

“没说，就问我家里是不是开矿。”李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的说。

“惨了，估计得陪死去。”韩原又激动又无奈，“你好好的弄人家车干嘛？”

“就一点小矛盾，我也没想到会正好碰见正主的呀！能不能给我想点办法？”

“除了赔钱，能有什么办法？”

“你清楚我家里的情况，把我卖了还差不多。一两万块勉强凑一下，再多估计得向亲戚借。但是，我不想用这个麻烦我家里，前几天才吵过，这次说不定真得闹个离婚。”

“那你跟人家先道个歉，看看能不能少赔一点。”

李野看了看顾琊，心里怂着不敢过去，委屈巴巴的看着韩原。“我怕我说了没用，要不你帮我去谈谈？”

“又胆小怕事，又爱惹是生非，我服了你。行吧，我帮你去谈。”

韩原跑去跟顾琊了解意向，以及赔偿问题，警察过来也只是帮助调解，于是耐心的等在一旁看情况。

有一个女孩走过来安慰李野，但李野没心思理会人家，蹲在路旁盯着走过去的韩原跟那边在商量。

谈了一会儿，顾琊用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李野，李野赶忙将目光低下去，不敢直视对方。

没过几分钟，韩原便走了回来。

“怎么样？”李野抬头问他。

“他说，这车你弄成这样得大面积补漆，少说也得十几万，你给十万，剩下的他自己出。他答应维修费用的凭证给你保留。那些警察也说，这费用真心没坑你，已经相当为你着想了。”

“关键是我家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李野急了，声音颤了颤，眼泪就要掉。生平第一次干坏事就被人抓住，他完全不知所措。

韩原也很烦，自己将人叫出来，碰到这种事。尽管李野的行为本身与自己无关，但多少也是因为他叫对方出来才能碰得上。他想帮忙，但也实在无能为力。“要不，你跟你父母说一说呗！”

“不说。说个屁啊，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李野边擦眼泪边说。

韩原很无奈。“李野啊李野，你以后可得长点心吧！你说你乱来啥不好，学人家熊孩子搞破坏！”

李野眼睛红红的，冲他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

韩原看着他，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他还不如杀了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随他拿去！”李野偏头盯着一旁的地上，倔道。

“你跟我在这赌气有什么用，能让你把时间倒转，行动改写吗？”

“那我自己去死，让他跟鬼要债去。”李野说着，真的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往外面河边冲去。

韩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着急道：“你干嘛呀！”

身边女孩也立刻过来抓住他胳膊。

李野死命挣扎。“放手！”

警察见到情况不对，跑过来帮忙拉住这位少年。“小伙子，别冲动，你先跟家里提一提，看看父母们怎么说。”

顾琊在一旁盯着李野，从韩原口中听说对方家庭情况后，其实也不太想逼迫对方。他是见过无知的人，也懂有的人确实没什么见识，做出来的事能有多么离谱。

他叹了口气，道：“行了，你拿出五万，剩下的不用你承担。”明事理的人都清楚，他已经做出最高让步，尽管自己不缺钱，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必须付出代价。

可是，这个数额也不是李野所能承受的，他继续望向顾琊，吸吸鼻子：“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弄你的车，但我真的赔不了那么多钱！要不，我给你打张欠条，工作以后慢慢还你，行吗？”

顾琊蹙了蹙眉头，用钥匙打开车门直接坐进了自己的车里。他实在不想再跟这少年多说什么。

李野以为他不同意，脸憋的通红，想哭，但又只能死命憋住，用手擦了擦眼睛，低头拿出手机，握着手机的手由于情绪激动而不断抖动。

他决定跟婶婶打个电话试试，但不一定有用，最后多半还是得捅到自己的父母面前。他觉得今天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穷人的命里原来这么的承受不住任何打击。

顾琊并不是不能理解对方做出的蠢事，自己也任性过。他看着对面那道单薄的身影，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不忍，坐在车里跟警察说了点什么，警察们坐上警车离开了。然后，他朝着韩原招了招手，对方只得跑了过去，他让韩原拿出手机记了点东西，最后情绪复杂地瞥了瞥李野，就开着自己的车子走了。

李野有些迷惑，冲返回来的韩原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他给我留了个电话，叫你到时候给他打电话。”

李野眨了眨眼睛，从韩原手里抄了那个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谢谢。”

不过，对方没做任何回应。

发生了糟糕的事情，韩原也没心情约会了，问李野自己的包裹在哪，然后拿着东西直接交给两个女孩子，并说了句抱歉。

两位女孩也挺懂事，劝慰了李野几句，就跟着两人返回学校。

“今天的事情，希望能替我朋友保密，传到学校对他个人不太好。”韩原对两个女孩说。

“知道，我们不会乱说的。”两个女孩听话的点了下头，然后关心道：“你回去再多劝劝你的朋友，叫他别多想，别出了事情才好。”

“行，我会多注意的。”韩原回答，目光转向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窗外发呆的李野，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