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白鹿逍遥传

第二章 天涯思卿不可忘 (4) 离天笑

白鹿逍遥传 白阿土 6642 2020-06-02 10:31

  

次日。

楚书狂醒后才发现已经是正午了,他起身从柴房走了出去,刚好见老农妇坐在门前,手中打着毛线。“你醒啦,见你睡得香,没敢去叫你。午饭在桌上,你快去吃罢,莫把蝇虫招来了。”

楚书狂并不如何饿,没去吃饭,却走到老农妇身旁,看着她打毛衣,向她问道:“这是给谁打的毛衣?还没入秋,现在就打毛衣了?”

老农妇微笑道:“是给小孩子做的,小的怕凉嘛,提前做几件,怕到时候不够穿给冻着了。”

楚书狂吃惊地说:“孩子,哪里来的孩子?是你们二老的孩子?”

老农妇愣了一愣,眼神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嗳,肯定不是我们的孩子了,是我们收养的。可怜这苦命的娃娃,父亲给抓去当了兵,母亲也一同被抓去当炊事,只好将孩子给了我们来养。”

楚书狂皱了皱眉,觉得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否则这老农妇也不会想了一想才回答自己了。然而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疑窦,他怎么想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好先对老农妇道:“啊!这样子的啊,那,我能看看那孩子吗?”

老农妇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那好吧,不过这孩子怕生,你就在房间外面看吧。”

楚书狂道:“行,我就在外面看,不进去。”

老农妇让楚书狂跟自己进了家,将他带到里屋的外面,随后她把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一半,让楚书狂能看到里面。楚书狂将视线投向屋内,看到一张老旧的床,而床上正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在香香的睡着。

随后两人便出来了,楚书狂道:“这小孩生的可真招人喜欢。”

老农妇脸上笑得很欢,喜道:“可不是嘛,脸上肉嘟嘟的,可好看了!哎呀,我都等不及要看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子了……”

“嗯,是呀……”

楚书狂暂时还没能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以并未轻举妄动,打算先在这村子里观察几天,等发现什么端倪再行动,否则打草惊蛇,那可就不好了。

吃过中饭,他便和二老道别了,说一直寄宿于此总不是办法,不如去讨个生计,有钱了可以住下,先安定一阵子。

老农妇见他没了流浪的念头,心中也很欢喜,对他道:“对啊,老这么流浪也不好。诶!你若想寻一份工,我看村子往北那头有个铁匠铺正召伙计,不如你去那里。铁匠人也好,你不如就住在他那里?他家大些,不像我们这么寒酸,你就去那里吧,给他当伙计,他不会赶你走的。”

“多谢你们!我现在就去。”

楚书狂找到了铁匠铺,说明了来意。铁匠人极豪爽,于是话不多说叫他拿起锤子比划两下试试。楚书狂照做。待他放下锤子后,铁匠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想到你小子看着瘦弱,力气却挺大的,不会也是个武者吧。”

楚书狂应付着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哪里,只是天生力气大些罢了。那个,我给你当伙计,你能不能让我先住在这里?不用给我工钱,就让我有个地方能睡觉就好。”

铁匠挥舞着锤子向红热的铁块砸去,直砸出一星一星的火花,听到楚书狂的话也不停下动作,直接对他说:“后头有一间小室,给原来的伙计睡的,你就睡那吧。”

“好!如此多谢了。”

接下来两天,楚书狂就住在了铁匠铺,白天自然就帮铁匠打铁,但到了晚上,他就悄悄地在村子周围游走观察,尤其是那户感觉不寻常农家。

两天下来,他终于发现那户农家不同寻常之处了——平常人家,到了太阳下山时都是熄灯休息的,但那对夫妇却只将外屋的灯熄掉,而将内屋的灯点着,只留下一丈见方的光亮。

然后,两人便开始看着那个孩子,同时还用手语相互交流着,脸上出现各色的表情,有开心、有欣慰、有难过,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苍凉的悲。有时,他们就只是静默的看着那孩子睡觉,彼此也不交谈了,好像格外珍惜与这婴孩相处的时光,却也不知是为何。

而这些,是楚书狂在他们屋子上潜伏了许久才终于发现的,若不是看到这异样的情形,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想:明夜便要将他们擒住,问问这孩子的来历!

忽然,他想到了天机子他们说的话——一片废墟、一群和尚、两个人抱着孩子在跑,还有我抱着孩子……后面两个好说,想来是农夫农妇发现了我要夺孩子,于是逃了,而我终于把孩子从他们手上抢了下来。可是,废墟与和尚又是怎么回事?此地虽有些偏僻,但废墟是绝没有的,而和尚们也在寺里好好待着,自然不会轻易下山的……他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又过了一天,终于夜幕降临,他决定出发了。悄悄从铁匠铺中溜了出来,他便一路向着那户农家直奔而去,心想定要悄无声息地将两人擒住,不给他们跑的机会!

路不很长,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农夫农妇的家就出现在眼前了。

楚书狂将脚步放缓,生怕惊到两人,然而当他慢慢走近时,却发现竟有人在说话!

声音是从屋子另一头传来的,楚书狂心中大奇:难道他们还有同伙?!于是他施展身法跳到了屋顶上,悄悄摸到了另一头,十分小心地将脑袋探出一些,终于能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下面竟站满了一群和尚,约莫有二十人,人人手上都握着一根竹棍,呈作战状!

带头的和尚看来有四十来岁,手中正捋着一串念珠,脸上不见什么表情。而他的对面,正是那对农夫农妇。老农夫站在了妻子的前面,而老农妇在他身后,手中正怀抱着还在熟睡的婴孩。

这时,带头和尚开口了:“二位还是随我们上山吧,如此耗到天明,给人看见可不好。我们也不想为难二位的,只是你们既违反约定,杀了人,我们也只好来拿你们了。”

老农夫闻言依然挺立着,手中一把锄头杵在身旁,对他摇了摇头。

他身后,老农妇说道:“我们也不想杀那两人的,可是他们夜里在镇上游荡,做着伤天害理的事,难道我们两人看见了就任由他们这样放肆吗?鉴空师兄,你自己想想,若你看到这样的事,能忍着不出手?”

那名叫鉴空的和尚听到这话,竟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你们莫要再叫我师兄了。自二十年前,方丈师叔将你们逐出佛门,你们便不再是我佛中人,师兄这称呼,还是免了罢……”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当年你们立下毒誓,说今后不再害死一个人,可是前不久那两个人就是你们打死的!还以为让蛇虫将他们的身子咬烂,就能瞒天过海?乃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夜,便是你们的报应来了。快快随我上山去,休得再拖延。”

老农妇上前一步,走到了丈夫旁侧,还想再说什么。老农夫却把手伸出,止住了她,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老农妇看向他,眼中满是凄惨之色,说道:“可是孩子……”

老农夫听到这句话,也是面露悲伤之色,然而终于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同时握住了她的手,意思是要与这群和尚死拼到底了。

双方终于动起手来,二十几个年轻和尚手持竹棒围成一个大阵,将两人重重围住。而鉴空,则在圈外默默看着,口中念念有词,想来又是在念什么经了。

楚书狂将一切尽收眼底,脑中快速思索着,心想:原来这两人当年竟是苦智神僧的弟子,却不知破了什么戒竟被逐出佛门。而被他们打死的人,看来就是之前老农妇和我说的那两人了,可笑她竟还当着我的面骗我!

他心中对这两个骗子已然没了好感,可是,他转念又想:我伏在他们屋上观察了他们两三夜,却每晚都见他们宠溺地看着那个婴孩,而且还是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那感情应该是装不出的,就算装,又能装给谁看?便是现在,这混乱的场面,他们都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可那老妇依然好好地护着怀中的孩子,可见其感情至深。而且,方才老妇人也说,是那两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他们逼不得已才出了手……也许,他们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那么……救不救呢?

楚书狂这么想着,下面的战斗却已进入了白热化。毕竟双方人数悬殊,即使老夫妇都有着通神境的修为,但到底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他们身上已中了十几棍,眼看就要撑不住被打趴下了。

楚书狂终于决定出手,也顾不上会得罪少林寺了,而且,即使不为救老夫妇,那孩子也是要救的!他抓起身下一把茅草就往口中塞,随即用牙紧咬住一端,叫长长的茅草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到。

遮好后,他便飞身而下,瞬息间抵达两人身旁。

鉴空知道两人一定要斗个鱼死网破了,于是便在一旁念起经来,求佛祖宽恕。毕竟他们违约在先,自己只是奉命行事。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两人快支撑不住时,他却突然发现竟有一道人影从自己头上急驰而过,落入了战圈中!

那人显然已经潜伏很久了,可自己竟没有丝毫发觉!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于是也冲入了人群中,同时口中大呼:“何方好汉,要来阻我少林派行事!”

但见那人并不说话,只是一个起落间却将几名弟子给震退了,于是他们三人面前便突然有了一片空地。鉴空见势不妙,忙加快速度向着三人奔去,又喊道:“哪里走!”

楚书狂一飞下来便将几人打退,这便要带着二老逃走,却听见后面鉴空大吵大嚷着。他对这和尚着实有些恼了,于是将一名弟子逼退后,便顺势俯下身来,拾起地上两块石子紧夹在指尖。待鉴空近了,他便将手向后猛地挥去。

随后,两块石子竟以及其刁钻的角度向着鉴空激射而去。鉴空大呼不好,但他向前急奔的身子哪里是能说停就停的,只好将手上的念珠抛出,欲要将那两块石子挡住。

只听得“啪”的爆裂声响起,那串可作法器的念珠,竟被两块小小石子打散了!而石子来势不减,仍不给鉴空喘息的余地。鉴空终于拿出一个金钵,将口对准两块石子,迎了上去。

“当——嗡嗡嗡……”

激荡之声仍在众僧耳边萦绕。鉴空看着钵中,已经碎裂开的石子,手掌兀自止不住地颤着。

他回味着刚刚石子上传来的巨力,又看到三人已攀上了远处的山头,良久,终于喃喃道:“万事皆有其道法,也许,这便是他们的机缘了。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谁,希望不是邪魔外道才好……”

楚书狂一直不停地奔了一个时辰,却也不知道究竟去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已经远离了那地方,才终于将手上提着的二人放下。

他第一件事自然是看那孩子如何了。却没想到经历这么一番激烈的打斗,那孩子竟仍睡得香喷喷的,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刚刚那样的颠簸,对于这刚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其实就像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一样,反而是睡得更香的。

他接着便去看两人的伤势,这一看真是吓了一跳:两人衣服上多处已经被撕打破了,露出了乌青的、发紫的乃至已经成了灰黑的肌肤!

楚书狂实在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尚竟下如此重的手!说什么慈悲为怀,都是狗屁!他赶紧找了些露水来,给已经昏迷的两人喝下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先后醒了,楚书狂就知道他们已经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又过了好久,天已经微微发白,两人伤势终于有些恢复,能站起来了。

老夫妇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几天前留宿在他们家中的那个流浪汉,这一来不禁感激涕零,连连说了几声谢,最后竟然泣不成声了。想来也是,如此劫后余生,又有谁能不感慨甚至落泪呢?

楚书狂等他们平复下来,终于问道:“两位看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怎么竟会被少林众僧围攻呢?出家人不是讲慈悲为怀吗?怎么竟能残忍到做出这等事!”

老农妇听罢,与丈夫对视一眼,终于叹道:“唉,那是因为我们两人,年轻时候曾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这说来话长了,还是不提了罢。少林众僧其实算不得围攻我们,这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当年我们铸下大错后,我这个俗家弟子,与我家老头子——当时他是苦智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们两人即将要被戒律院就地正法了,后来还是苦智神僧来说放我们一条生路的。于是,戒律院只将我丈夫的声带割破,算作小惩罚,就将我们逐出佛门了。可我们对师父过意不去,便在众人面前发誓:今后绝不再杀一个人,否则叫少林僧乱棍打死!所以,这怪不得他们,都是我们自己造的孽……”

楚书狂又道:“可你们杀的不是无辜之人啊,不是吗?你说他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的。”

老农妇道:“是啊,那晚我们听见有外面有声响,于是出来看,却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从住房里出来,不知要干嘛。我们跟了上去,却看见,他们竟然在做采阴补阳的恶事!我们实在忍不住,终于将两人杀了。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哪想到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啊。”

老农夫这时看向老农妇,对她比划了几下,却不知是何意。老农妇却温柔地看着他,并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他。

楚书狂看着孩子,又问:“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老农妇答道:“将他们两人杀了之后,我们就寻到了他们住的地方,想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哪里想,竟见到了这个小家伙!于是就把他带回来了。”

楚书狂“哦~”了一声,终于恍然大悟。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件事到底何处与我相干了?我是故意寻来此处的,若换做别个人,恐怕也是这样的结果吧?真不知天机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书狂又将在听天阁里他们说的话重新捋了一遍,但仍是毫无头绪。

这时,他忽然见老农夫走到自己身前,竟将那孩子递到了自己手上。他不明所以,只好先接住。

老农夫又不知为何,向他比划了许久。他看了半天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便道:“前辈您到底在表达什么我实在不明白啊?”于是转去看向老农妇。

老农妇却只是带着一丝微笑的看着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正这时,老农夫忽然将手指向楚书狂背后,口中“咿呀咿呀”地叫唤起来。

楚书狂一惊,以为是少林僧追来了,心中大叫不好,自己身上还抱着孩子呢!他赶紧回头看去,全身都进入了作战的状态。

然而这一回头,却只看见一丝曙色从群山中挤出,并未见有一道人影。

他心中又奇怪起来,后头便问老农夫见到什么了,可转头回来,却看见夫妇二人竟已跑远了!他又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跑?孩子也不管了?然而下一秒,他看向怀中的孩子,便惊醒过来——他们这是要去送死!

原来,他们夫妇二人本来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这孩子的存在,却使他们舍不得死了。他们一死,这孩子谁来照料?可这下好了,楚书狂将他们救了,他们自然知道了他是可以托付之人,于是便要把孩子交给他,自己则往少林寺领死去了!

楚书狂终于知道,老农夫刚刚那手势不是向自己做的,一定是他在和老农妇说怎么跑离!而自己竟如此愚钝,没能料到这点——我分明看不懂手语,老农夫自然是知道的,又何必向我比划这么久呢!

他看着两人已经在远处的身影,心想应该能赶上的,可刚要伸展“逍遥游”身法追去,一声孩童的哭声却让他停了下来。原来老农夫趁楚书狂回头的功夫,竟在那个婴孩身上轻轻掐了一把,叫他因疼痛而惊醒。

这下,楚书狂只能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密林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去送死,而还要想着怎么让这孩子停下鬼哭狼嚎般的哭喊了。

密林中一直回荡着孩子的哭声,好久好久才终于停下来。

楚书狂看着怀抱中再次陷入熟睡的婴孩,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他实在不知,哄孩子竟是这么辛苦的事情,但是看着这孩子的熟睡,以及脸上透出的绯红,他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幸福感。

这股幸福感,直把他这十年来的死气都给驱散了!不过,他自己却没有发现这点。

他呆呆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想到:哎呀,还不知这孩子叫什么呢,却没来得及问他们,他们就走了……这可怎么办,自己给他取名?可我也不是孩子的父亲,可真难办了。诶!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信物没有。

他于是摸了摸孩子身上的衣物,终于给他发现了,孩子脖子上竟挂着一块木牌!

他将木牌摘下,摸了摸,喃喃道:“养魂木,还挺宝贵。上面写的什么……唔……‘离忧苍苍,天色茫茫。笑对别愁,不见故乡。’这句子怎得竟如此悲凉?啊!那便直接摘这牌子上的字给你当名字吧,对!就这样。”

他拿这牌子看了又看,心想:苍离愁?不好不好,太悲了。嗯……离茫茫?不好……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他终于想到了:“对!就叫‘离天笑’,这样才精神些!又刚好是首字。”

于是,这孩子以后便叫做‘离天笑’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