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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劝君莫欺少年穷 (1) 初长成

白鹿逍遥传 白阿土 6797 2020-06-02 10:31

  

春秋不尽地更替,如指缝中流走的沙粒,一旦掉落,再也寻不回来……

世间的风波,常使人颠沛。然而,即使天下如何的不太平,却也难以传到这远隔人世的深山密林中。

密林中下了雨,雨滴硕大的,慢慢地,将泥路砸出千百万个小坑。千百万个小坑上站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穿着棕色布衣的少年。他负手持剑,木的剑,剑紧贴着背,背已略显宽阔。

雨越发的大了,将他略显宽阔的背砸得有些疼,但他不在乎。这样的痛,实在没有初春时仍冰寒的急湍而下的飞瀑带来的痛更彻底。他是要做什么呢?

忽然他动了,他的剑,竟在极短时间内,快到不可思议的境地——你甚至不能知道他是何时动的,只能听见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先是破空之声,然后是“呲呲呲呲”的声音。那是什么?原来是他在用木剑刺雨珠传来的声音!

剑是十足的快,快到能将落下的每一颗雨珠都刺中,无一遗漏。难以想象,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竟可以使出这般快的剑,若是让江湖上各大剑派宗门知道这荒僻的深林中竟有如此天才,那怕是要大举出动,挣个头破血流了!

很快的,可以观察到他刺出剑的那小块土地,真的再没有雨珠砸到上面——他使剑的速度竟恐怖如斯,能将这般密集而迅速的雨滴尽数阻隔于剑外!

他出剑的同时,也慢慢感受着,感受着剑的快,和雨的慢。在他眼里,这些雨滴已经不像常人看见的那样了,它们是极慢的,是慢到要等着自己的剑去刺向它们的。在这快慢之间,他更能感到平日练剑所感受不到的快活,也渐渐能感到一种“逍遥”的意境了。

当然这样的快剑是不能够持久的,果然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雨滴又渐渐能透过他的剑了,他也终于在快活与疲惫中倒了下来,倒在泥水的地上。他面朝着天,把嘴张得老大,像条搁浅的鱼一般,喘着粗气,将雨的猛烈尽数收入喉中,而后,傻傻的笑出声来。

这时,他眼前一暗,出现了一个人。

“你呀,不去念书,又在这里练剑!这是练剑的时候吗?快随我回去。”

少年爬了起来,无奈地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头,露出符合年龄的稚气,微撅着嘴道:“我……好不容易下这么大雨,不能浪费了……等雨停了再回去念书?”

原来那白胡子老头正是苦智,而少年自然就是离天笑了。

“不行!你楚叔叔怎么说的?你不把这些书背完了,看他不把你屁股打出花。”

离天笑听到这话,突然感到一股寒意透上背来,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好,您别说了……我这就回去背书……”

他于是转身向着不远处的草屋走回去,边走还边在心中嘀咕:都背了六年的书了,真不知道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用,还不如拿这些时间来练武功呢!叔叔也是,老拿这么多书来给我背……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心中想一想,说出来是绝不可能的。

他回到屋子里,将头发擦干,换了身衣服,走到书桌前操起一本背了一半的书,看了看,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

他愣了一下,忽然忘了之后是什么了,看了几眼,才又继续背起来。就这样背着,一直背到夕阳将落。期间苦智一直在他背后督导,不时给他讲解其中的意思。苦智虽是僧人,但于儒门一些思想也是了解的,教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自是绰绰有余。

日暮了,终于又到了离天笑喜欢的练武功的时间。他独自走到屋子后面。那里另僻了一间屋子。而苦智却回寺里去了,他知道这练功的时段是无需监督的。

离天笑将屋子里的几盏油灯点着,整个屋子亮堂起来。屋子里很空,只有一张桌子,桌上许多纸、笔、墨和一副棋盘,边上摆了一张古琴。而墙上,竟是两副人体图,一正面一背面,上面将人身上各处穴位标得分明。

离天笑先从屋外抓来几把碎石子,将石子散落地上,随后才一粒一粒拿起,两只手分别用中指与拇指蜷起来,抬起对准了那人体图。

忽的,他中指迅速弹出,石子从两指中激射而出,“噗噗”两声轻响,分别击中图上那人的“檀中”、“腹哀”两处穴位。随后他逐渐加快速度,有时手缝中直接夹住三四颗石子,两手齐发,七八颗石子同时向着不同的穴位射去,整个场面像房间里下了石头雨一般,直令人眼花缭乱。

就这样持续了一柱香,他已将人体一百零八处要穴尽数打过。

打穴过后,便是练字画和练琴,这便枯燥许多,不过好在画完奏完即止,不限时间。再来就是练剑了,这却是他最爱的了。

只见他不停地将楚书狂教他的剑法一一使过,将剑招使得圆润至极,那柄木剑就像他的手一样灵活!

即使楚书狂年轻时,恐怕都达不到这般境地,所以他常常赞扬离天笑的剑道天赋。但也正是这样的天赋,让他害怕离天笑会误入歧途,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让离天笑去读这许多的书了。他是怕离天笑不懂得“侠义”之所在,心中对“正道”没有敬畏之心,反而为这天赋所害,入了魔道。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浓,离天笑终于停下来,要去休息了,因为明天楚书狂就要回来,他自然不能无精打采的见他。

深夜的山,都一般的静,只有风在轻轻地响。偶尔会有些蛙声,但不久就被蛇吞去,咽气一般戛然而止;十分稀罕的,也会传来几声猿啼。离天笑因为操练了一天,很累,所以睡得十分香甜,而在梦里,他还在不停地舞着剑……

第二天。

“楚叔叔!”

离天笑飞出草屋,奔向不远处的楚书狂,临了,跳起来,扑到他身上。

楚书狂一把抱住已经长到自己胸前的离天笑,口中哈哈的笑了起来。他将离天笑放下,摸摸他的头,问道:“笑儿这两个月读书练功认不认真?有没有听苦智爷爷的话?”

“听了听了,苦智爷爷管这么严……我怎么敢不听话……”

离天笑小声地说,尽量不让一旁的苦智听见。苦智修为深厚,就是闹市中蚊子的“嗡嗡”声也听得见,又怎么可能听不见他说话呢。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假装没听见,只是维持着原来的笑。

“听话了就好,你看叔叔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说着,楚书狂便从储物石戒中拿出几串艳红透亮的冰糖葫芦来。

离天笑看到这几串冰糖葫芦,心中简直美得开了花——这可是他的最爱!

这冰糖葫芦原不是什么稀罕货,以前山下的小镇都有卖,但这些年外界战乱,轧荦山与史崒干的叛军仍未被镇压,世间疾苦,所以各类小点心也成了稀罕物品。这几串冰糖葫芦是楚书狂辗转了不少地方才得来的。

离天笑慢慢地舔着外面的糖衣,舔得满嘴光亮才终于将山楂子吃下去,单一串竟然就吃了小半个时辰!离天笑慢慢地吃,楚书狂则与苦智聊着外界发生的事。

一个多个时辰后,离天笑终于吃完了,他看了看地上几根竹签,又将手上最后一根竹签舔得干干净净,尝尽余甜,才终于依依不舍的丢掉。

楚书狂道:“笑儿,叔叔看看你修为增长如何了。”

离天笑愣了愣,将嘴旁的糖舔尽,才笑着说道:“好!”

他说罢便释放出真元。楚书狂感受了下,点点头,道:“嗯……聚灵境后期,快巅峰了?不错!给我看看你的读书练功如何。”“嗯!”

两人来到小屋。离天笑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个时辰后终于完工。

楚书狂拿起来看了又看,许久才道:“嗯,劲道已足,但是骨气不足!你看,这几个字在字体弯折处应有铁骨铮铮之感,你的却过于圆润,没有杀伐果断之气,这点要改。作为武者,一定要有硬气!知道了吗?你的画也是,这怪石怪石,就应画成嶙峋之状,你却糊糊涂涂一团漆黑;还有树木,你可见有哪些树木是光光滑滑没有凹凸的?你呀,怎么说都改不过来,以后还要多练!”

楚书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严厉之色渐浓。离天笑只能唯唯诺诺地“嗯嗯嗯……”起来。最后楚书狂还叹了口气,却不知是何意了。

“看你暗器功夫如何了。”“嗯。”

离天笑正要抓起石子来,楚书狂却止住他,道:“这回咱们换个试炼方法。”

“换?”离天笑有些疑惑。

楚书狂将离天笑带到了一棵参天的大树下,指着树上一片生得极高的叶子,对离天笑道:“看好了。”说罢,他向着那片叶子屈指一弹,一道真气从他指中激射而出。

离天笑修为太低,感受不到那道真气,但他却能看见——树上那片叶子竟然无端的多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耀眼的阳光从中透出。

楚书狂将一颗黑色棋子交给离天笑,“你现在让这颗棋子,从洞中穿过去,不能破坏了那个洞。”

“啊?这……这怎么可能!”离天笑愕然。

“我以前给你练习时用的洞可比这小,怎么就做不到了?做不到可要受罚的啊!”

“好吧……那我试试。”

离天笑看着那片高出地面二十几丈,在风中摇曳不停的叶子,又看看那个拇指大的洞,用手上的棋子一对比,发现自己必须要让棋子以立起来的姿势射进洞中才能不破坏那个洞,否则这棋子正面如此宽大,断然穿不过去的。可是,要在这样的高度让棋子以固定的姿态射进摇曳的叶子上的洞,他想,这是神仙才做得到的吧?!

他犹豫了好久,突然问:“叔叔,为什么只给我一颗?平时都是两颗呀。”

楚书狂点头,道:“给你两颗,怕你心留余地。”

离天笑撇了撇嘴,心中老大不愿意,但是又没有办法。他又看了好久,渐渐了解了树叶的看起来似乎无规律的摆动。

某一刻,他忽然闭上眼睛。随后,他只凭着平日练暗器时的感觉与方才的观察,将手上棋子挥手发出。然后离天笑睁开双眼,看向那片叶子——“噗”的一声,黑棋穿过树叶,却留下了一个完整的洞!

“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喔!我成功了!哈哈哈……”

楚书狂欣慰地看着活蹦乱跳的狂喜的离天笑,而他心中,已决定好了一件事情。

“笑儿,我们回去吧,我给你看几样东西。”“嗯!”

两人回到了小庭院。楚书狂在院里的凳子上坐下,让离天笑坐到对面。他从储物石戒中取出一本皱卷泛黄的书来,摆在木桌上。

离天笑见这本书比他看过的所有书都要老旧得多,于是问道:“这是什么书?又要背吗?”

楚书狂笑了笑,道:“当然要背,但看这本书,更多的是理解,光光死记硬背可不管用。”

离天笑顿时好奇心大发,拿起书来,看了看封面,只见上面写着:《逍遥内经》。他打开来,翻到第一页,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神功乃天造,妙手偶得之”——庄梦蝶

“这个庄梦蝶是什么人?”离天笑歪头问向楚书狂。

“庄梦蝶庄公,乃是我逍遥派祖师爷!这本《逍遥内经》,就是他老人家书写的。笑儿,叔叔打算,现在就要把逍遥派掌门的位置传与你!”

楚书狂说罢,将手上石戒取了下来,交给离天笑,道:“这是我派掌门石戒,也是一个储物戒指,里面与我派有关之物。我现在交予你,你要好生保存。”

离天笑听到这话,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

“逍遥派掌门!叔叔你为什么要传给我?你不是还好好的嘛?我看书上说一般掌门之位都是老掌门年纪大了才传位给后来人,可是你怎么现在就要传位呢?”

“……叔叔有些累了,而且想着今后总要找一个继承之人的,所以打算现在就安排好,免得今后发生什么意外。”

“哦~”

离天笑虽很不理解,但想着若自己继位能让楚叔叔好好休息,也不是坏事。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为楚书狂做什么分忧之事。

其实,楚书狂隐瞒了他让出掌门之位的原因——他要离开了,因为他知道了一丝欧阳若惜的踪迹!

就在半个月前,他照往常那般去寻天机子。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经过这么多次的无果,他心中也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天机子竟找到了若惜的微弱气息!

这一来,楚书狂简直是欣喜若狂,激动到要死了!他就像被重锤忽然砸醒了一般,十几年前的那些回忆忽然汹涌地冲击他的思绪,竟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十几年了,十几年不见若惜了,我还以为今后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但是现在,却来了希望!

然而他才高兴了一会儿,天机子就跟他说:“这股气息十分不稳定,而且转瞬即逝,想来是因为她很有可能正身处于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可能是各大宗门的禁地,也可能是不在人域之内的某处秘境。所以我的演化天机也不能确定其方位。不过能确定的是,若惜是安全的,因为能从虚无之界逃出来,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神妙至极的事,所以出来之后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在哪里罢了。”

楚书狂犯难了,天下如此之大,自己要往哪处找呢?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哪怕渺茫,哪怕万分困难,他也是要紧紧攥住不放的!

他知道,自己要找若惜,要去域外找,去各大宗门和那些无法被天机子侦测到的地方找,那今后一定是有许多腥风血雨的。所以,自己这个逍遥派宗主之位,是时候传出去了!

事情说回来。楚书狂肃穆端庄地立住,喝道:“离天笑听命!”

离天笑听到这个声音,马上就像楚书狂一样肃然站定。楚书狂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打开来,上面是一个神色庄严的中年男子,眼眸中有一种好像能洞察世间一切秘密的浩瀚之感。

楚书狂朗声道:“今日,我以逍遥派第三十七代掌门人身份,将掌门之位传与你,跪下!”

离天笑应声跪下,正面朝着画像。

“你在祖师爷面前发誓,从今往后,凡有人污损我派名声,必追究到底,死不罢休;发誓在你死前定将掌门之位传与有能之人,以延续我派,否则不得好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发誓……”

“嗯,好,今后你就是逍遥派第三十八代掌门!这个身份你要记住了,我逍遥派虽一脉单传,但功法得天独厚,是以每一代掌门在江湖上都是大有身份。你今后也是要担起大任的。”

“嗯!”离天笑用力地点头。

楚书狂让离天笑起身,对他说:“我之前教你的那些剑法,你学得非常好。你可知剑法叫什么名字?”

“笑儿不知,但是笑儿知道它很快,很快很快,我每次使出来,都感觉非常的舒服,简直是要飞上天了!”离天笑激动地说。

楚书狂一笑,自豪道:“快是自然的,不快才不正常。我跟你说,这剑法名叫‘逍遥’,讲究的就是快速轻灵。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今后你若能将这套剑法悟得透彻,那是完全可以不惧任何人的。”

楚书狂顿了顿,又道:“使剑,你要知道一点,能做到‘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也可称霸一方了。”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离天笑跟着楚书狂念了一遍,以便铭记于心。

“今后你必定要闯荡江湖的。我跟你说,这江湖的生存之道,名头占三成,武功占三成,余下四成却是的靠交情。譬如,‘剑仙’李青莲,武功平平,却靠名头和交情享誉天下;当然,也不绝对,我有个大哥——你是叫他大伯——仅靠武功剑法就名满江湖。所以,今后你出门在外,切忌与太多人成为敌人,而要广交善友,这样才能在修行之路上行得更远。修炼,是十分孤独寂寞之事,若路上没有几个至交,那是很难熬的。”

楚书狂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角竟忽而有了一些泪光——他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在找我吗?甚至,还记得他们的三弟吗……

“朋友?至交?”

离天笑也若有所思。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燕霏霏。她算是自己的至交吗?她现在在哪儿呢?

离天笑已经快十二岁了,对各种感情也开始有自己的理解了,不再像小时候一切都是混沌的,都是不明晰的。他在想,燕霏霏对自己来说是算什么呢?应该是至交吧!——显然,他还没想到‘爱’的部分。

对话就这样结束,于是便回屋去睡了。

第二日,太阳未起,离天笑已经拿着一把扫帚打扫起庭院来。这几年他从未停过,已成了习惯。

楚书狂早醒了,他坐在院里的木桌旁,安静地喝着用山中茶叶泡的茶。忽然,他说道:“笑儿,扫完地来与我下一盘棋。”

“嗯,好啊。”离天笑应道。

离天笑扫完了地,从屋里取来棋盘和棋子,摆在木桌上,准备下棋。

他这六年里天天学下棋,特别楚书狂在家的时候,对他十分严格,常与他练棋,试他棋力有无长进,所以他现在下棋,那可以说是难逢对手了。就连楚书狂,刚开始让他九子,接下来越让越少,终于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谁也不让着谁。

当然,赢得多的还是楚书狂,毕竟他也是从小跟着师父紫薇山人学棋,工夫自然不是离天笑能很快超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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