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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生已尽此身空 (2) 难作为

白鹿逍遥传 白阿土 5987 2020-06-02 10:31

  

东都,李家。

早在六日前,李家就成了白色的,到处挂上了白纸灯笼,人人披麻戴孝,面带泪痕。谁能知道家主竟突然死了呢?

这一日,李家之中人头攒动,许多江湖名流听到这位百姓称颂的大将军死了,纷纷从各地赶来吊唁,而今日正是办丧之日。

人丛中,正有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娃娃,正是楚书狂。他身旁有一个比他要整洁些的和尚,悲怜地看着前方台上盖了白布的棺,正是苦智。

二人呆站了一会儿,只是等着,却不知要等什么。这一切,来得太也突然,李川那挺拔的身影兀自在两人的记忆中清楚地显现,再见却已阴阳一方。

他们心中各自想着,突然看到台上出现了一个人,也是身穿白色丧服,但怪的是他竟哭得比任何人都要凶。四周的人都奇怪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下一刻,却见那人大声哭喊道:“大哥啊!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做弟弟一定要帮你报这个仇,你……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你的遗愿!你不在,做弟弟的自然替你把持大局,绝对不让李家被人打压下去。待我打理好家事,一定花尽一切办法帮你寻到仇人!呜……呜,大哥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原来竟是替任的李家家主!而听了他这番发自内心的悲喊,人人眼中都不禁有了些泪光,即使铁石心肠之人,也不觉为之动容,心想好一个称职的兄弟!

而围在木棺周围的李家人却面面相觑,不知这李平河在做什么,家主哪里与他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了?

这时忽见一个老妇从内堂走出,厉声厉色道:“李平河!你发了什么疯!竟想在这办丧的日子篡夺家主之位?你想得可美!哼,就算再选家主,你二哥三哥还未答应呢,哪轮得到你在这撒野!给我滚下去,莫叫各方好汉看扁了我李家!”

这一来,又到下方众人搞不清情况了。

李平河仍悲戚地哭着,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用颤抖的手伸到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一句话也没说,将信交给了老妇。老妇带着疑惑,一把夺过信,拆开来看。信中如此写道:

平河吾弟:

近日渐感心神不宁,昨日竟遭埋伏,并当晚收到一封神秘信件,不知何人所为。此地距东都甚远,倘愚兄此番遭遇不测,李家将由你把持,切勿忘振兴家门,使李家光扬万里。吾母性情急躁,若有阻碍,将此信交付与她。

兄,川

老妇看完,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仿造信件之事她是听说过的,但是这封信的手迹,分明就是自己儿子的!

她做母亲的,从儿子小时候就伴着他写字,虽然李川后来参军,但偶有家书寄来,她也是万般珍贵,每日都要看上几遍,以消思念之愁。所以对于李川的字,她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便是每个字用的力道她都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封信,她有十分的自信是李川亲自写的!可是,然而……怎么会是写给李平河的!这又使她不得不有十分的自信这是仿造出来的——她竟矛盾了。

当然,犹豫只是暂时,她很快说道:“家主之事,兹事体大,待你两位兄长回来后再议不迟。今日先把丧事办好了,不然即使川儿亲口承认传你家主之位,列祖列宗也不同意!”

李平河却道:“可是,两位哥哥接到消息四天了也没回来……再远也该回来了呀。若他们一直不回来,这家主的位置便空着?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刚好在场诸位英雄可以见证,今后我李平河若不抓住杀害大哥的凶手,就自裁于大哥坟前!”

“你!”川母怒视着李平河,两双泛黄的眼珠张得老大,竟似要蹦出来。

就在川母又想说什么的时候,李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喊声:“不好啦,出大事啦!”众人应声望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个下人模样的匆匆地奔了进来,冲到李平河与老川母中间,一下子跪倒在地,口中急切道:“不好了!府外面……府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横了两具尸体。小的刚刚翻开一看,发现竟是……竟是二爷和三爷的!”

他说完就伏在了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口中不住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川母听罢,呆愣了一下,然后忽的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便要倒下去,还好身边几个丫鬟给扶住了。与此同时,李平河跪倒在了地上,更凄惨的哭了出来,那声音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毫不为过。

过了一会儿,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并纷纷看向从外面运进来的两具尸体。老妇和李平河各自去掀开罩在他们身上的白布,这一看,果然是李家二爷和三爷!

川母眼睛猛地一闭,心血又向脑上涌,好在她修为深厚,终于恢复过来。她悲惨的同时,自然也很怀疑二人的死,于是不由得惊疑地看向李平河,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你好啊!为了家主之位竟做出这灭绝人性之事!我今天就要在这里打死你!”

川母尖叫起来,说着便抓住身边一个看客的佩剑,猛抽出来,疾疾向李平河刺去。

川母实力不俗,虽不刻意修炼,但几十年的积累,也有着通神境初期的修为,而在她眼里,李平河这废物还没演化出自己的领域,如何不死在她剑下?——今日,就算在众好汉面前丢脸,也要除了这家族败类!

“哎呦!”

李平河看川母刺向自己,忙向后滚了出去,样子极为狼狈,但竟“走运”躲过了这招。川母不信邪,又给了他几剑,却又被他滚着躲开了!

“伯母!您别欺人太甚。我不过让着您,待我出手,您可就不好看了!”

“哼!那你倒是出手啊,看你出手前我能不能杀了你!”

川母说完又提剑而上。李平河又避过几剑,不知怎么竟能站起了身。这时,却见他将双臂抡圆,以一招十分稀疏平常的“猛虎掏心”迎向川母。

“啊!”

强劲的掌力击打到剑身,竟将川母整个人掀翻了!她直向后飞出两丈有余,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唉,我说了,别逼我出手……”

李平河脸上十分懊悔的神情,像做错了天大的事。

这时万籁俱静,李家本家人自然心中惊惶紧张,而场外众人看着这出好戏,心中也渐渐有了想法。大伙都感受得出来,其中有些阴谋的意味,但这毕竟不关系自己利益,只看着便好,何必惹一身骚?

但是人群中有人不这样想——楚书狂!李川是他兄弟,他怎能干看着不管!

于是楚书狂从人丛中挤出来,走上前将川母扶起,轻声说道:“老夫人,我是李川大哥的兄弟,让我来料理这家伙吧。”

川母看着这衣衫褴褛直似叫化的年轻人,心中摇了摇头,嘴上说道:“小伙子有心了,可这是我们家事,不必你费心,来蹚这趟浑水。”

楚书狂道:“可是,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接管李家家主之位?这手我还是得插上一插。”

这时,后堂忽然飞出两个老者,疾驰到李平河身前,止住,朝李平河怒喝道:“李平河,你住手罢!李家就是没有人接手了,家主之位也不会传到你手上的。”

说着两人释放了身上的气息,竟是两位神明初期的顶级强者!这样的修为即使放在周围人中,能比拟的也不超过两手之数,何况还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的。

众人都认为这下李平河要完了。然而,却见他面不改色,好像没见到两人,而口中兀自大声说道:“今日发生之事,实是李家从来未有之大变,但是平河今后,还是会尽毕生之力,还李家一个繁荣!诸位在此,都是见证者。我若食言,人人得而诛之!”

两个老者心态再好也忍不住暴怒起来,在他说完的下一刻,就如炮弹似的窜到他面前,要一招置他于死地!

哪想他们刚伸出手,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只一挥手就给轻易拨开了!两人退了几步,定眼一看,却发现是李平河的父亲——李十!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样疑惑:他何时有这么霸道的实力了?

李十懒洋洋地说道:“两个老不死的打一个,可真要脸啊。不如和我这个一样老不死的打?来来来,好久没切磋,我正好看看你们的实力。”

说着他便释放出自己的领域。众人感受了一下,心中都发生了震惊:神明境后期!

两个老者心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这李十是从来没入过神明境的啊!

可是,现在他神明后期的修为硬生生地摆在他们面前,不由得他们不相信。两人面露死灰,心想:完了!

楚书狂刚想跨出一步,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一看竟是川母。此时川母也是面露绝望之色,泄了气一般的说道:“你快走吧,救不了的!”

楚书狂摇了摇头,将手中婴儿交给川母,拿出自己的木剑就要上前去战。

川母接过孩子,她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这疯狂的年轻人了。这时她低头看向婴儿,心想:你父亲啊,就要为了我儿子去送死了……

但是她这一看,竟吓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这分明是川儿的孩子!——她早盼着这孙儿的出生,出生后又天天抱着他,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心想:“可是,这年轻人手上怎么会有川儿的孩子?他说是川儿的兄弟,难道是川儿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他的?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究竟发生了什么楚书狂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他只是走了出去,将要战了。

忽然,又来一只手拉住了他,他转头看是谁,发现竟还是川母。他无奈的,不想再解释。

可是川母却说话了,声音虽小却尖锐:“这孩子,你从哪里来的?是川儿给你的?他怎么死的?他既然托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你要我这一脉绝后吗?!还不快走!”

川母的声音及其微弱且迅速,楚书狂就听清楚了第一句,后面的却是一头雾水了。他道:“这孩子我也……”

“还不快走!快离开这里,记着,保住这孩子,否则我做鬼也不饶过你!”川母面露凶色,恶狠狠地说道。

楚书狂还在疑惑这件事跟这婴儿有什么关系?胸口却忽然被一掌拍中,整个人轻飘飘的飞向了后方,当然是没受什么伤。

楚书狂又想冲进去,却再次被拉住了,这次却是苦智拉住的他。

苦智对他摇了摇头,道:“你敌不过他们。而且他们一定早有预谋,个人微薄之力,实在难扭转,你放弃罢。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想想你怀里的孩子啊。刚刚夫人说的话,定是指这孩子与李家有莫大干系,你要保住他呀!这就随我走吧。”

楚书狂听罢,心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的,直截了当的,向苦智拜了下去。

“苦智大师,我求求你,你修为高强,救救李家吧!不能看着李川大哥的家业就这样被毁了呀!我求求你了。”

苦智叹息一声,将楚书狂扶直身子,对他说道:“出家人不理红尘俗事,少侠如此作为,实在为难贫僧啊。况且这是李家家事,如何能让外人插进手去?就算现在贫僧将事情摆平,今后你又叫别人怎么看待李家?要靠外人援手才能平复家乱,太也笑话了。而且他们只是想抢夺家主之位,不敢当场杀人的……唉,这恩恩怨怨,何时了啊……走吧。”

……

楚书狂看着李府已成为一个黑点,心中唯不甘,唯悔恨,恨自己实力不济。

他低头看向怀中婴孩,心想:这孩子定与李川大哥有干系,难道是他儿子?可是李川大哥的孩子怎么也该成年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带着一路的烦闷懊悔,楚书狂与苦智一起回到了慈华寺。

期间,两人偶有交谈,苦智才终于知道楚书狂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了。他心中也是唏嘘不已,不想这“情”之一字竟能困人至如此境地。

而待楚书狂说完与离天笑相遇的种种后,苦智也陷入了疑惑。他本来也不爱打听江湖上发生的事,又怎么能知道李川又有了一个孩子,而这孩子竟没死,并且机缘巧合的到了楚书狂的怀中呢。

后来,楚书狂又问了那农夫农妇之事。苦智说,那日两人确实回来谢罪了。而此前,鉴空却与他说两人已经死于棍下,还自罚了两个月的面壁,哪想第二天却见两人回来了。

他见两人诚心悔过,而自己也并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于是就对两人说:“那两个罪人已经死了,不必再有人来为他们受罚受罪。”说完就让他们下山了。

楚书狂听罢,心中也好受了些。

苦智见楚书狂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时常要跑去各地打听欧阳若惜的消息,生活实在不易,于是和他说:“可以让孩子住在慈华寺附近,这样你外出时,也可以让少林弟子或贫僧亲自来照顾孩子,不用随着你经历这奔波的劳苦。”

楚书狂想了想也答应了,于是便住进了慈华寺后山的一间小庭院中。那院子虽不大,但依山傍水,远隔喧嚣,倒是个好住处。

楚书狂每日带着孩子,给孩子喂各样兽乳,看着他一天天慢慢长大。接着他决定了,待这孩子满周岁后自己便出去,之后每隔一两个月回来看他几天。

渐渐,那孩子竟学会走路了!又过得些时日,竟然会说话了!听着孩子口中模模糊糊地叫自己做“叔叔”,他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因为他并非孩子父亲,教孩子叫“爹爹”实在不合适,所以就叫“叔叔”了。

这一声“叔叔”,却也提醒着他,在这里待了实在很久了,他,要走了……

“你去吧。”

苦智抱着离天笑,对楚书狂说。

“嗯。”

楚书狂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就走。他转身看了看身后成片的绿水青山——好不惬意的人间仙境。不知不觉,他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现在要离开一些时日,竟有些舍不得。

“一两个月之后就回来了,不必太思念。”苦智微笑着说。

楚书狂又走到苦智身前,带着慈爱看着离天笑。而离天笑正睁着大大的黑眼珠,满是笑意的瞧着他的。楚书狂凑近了离天笑的嫩嫩的小脸,亲了一口。

他满脸的胡渣子却刺得离天笑生疼,于是小离天笑本能地躲闪着缩到苦智怀中,将脸贴在了苦智胸前。楚书狂看着他又笑了一笑。

“有劳大师了。”

苦智点点头,“无妨。”

过了一会儿,离天笑发现叔叔好像不似平常那样捉弄自己了,心中奇怪,便转过头来张望了一会儿,却不见了叔叔的身影。

他好像也发现不对劲了,突然挣扎着要脱出苦智的怀抱,然而不能,只好将身子伸出,悬着,双手向身前的空中虚妄地抓着,好像要将叔叔抓回来。结果他发现并没有什么用,终于大哭起来,口中还咿咿呀呀喊着:“叔叔……叔叔……”

苦智摇了摇头,知道接下来有自己忙的了。好在慈华寺中不乏年纪小的出家的孩子,也还能让他们同离天笑戏耍。

就这样,在离别与重逢的循环中,离天笑终于慢慢地长大,懂了些事,知道楚叔叔不是要抛弃自己,只是每次都会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不过,每到那分别的时刻,他总要哭上一回,那情绪是如何也止不住的,也不须去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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