巟询问起风应的身世来历。

风应想了想，说：“这要从我的母后怀上我后说起。历代风神都由风神龙珠选出，风神体内的风神龙珠对母后有所感应，因而认了我的母后为干女儿。

“母后将是下一任风神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举族欢庆，其他八位龙王亦率领众仆带上贺礼浩荡前来道喜。

“然而好景不长——我出生了。

“父皇与我说，我降生时抽干了母后的灵力，母后硬是坚持到将我孵化，为我取了‘风应’二字，才笑着合上了双眼。”

风应垂头，黯然悲笑。

世事充满了戏剧性。

一个举族敬仰，赴了黄泉。

一个备受怨恨，初来世间。

风应认为自己是个煞星，所以才会导致她父皇口中那个温柔贤善的母后永辞于世。

她说：“族人厌我，哥哥和姐姐也厌我，父皇从不关心我，只有风神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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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风神来见她时气势汹汹，一听干女儿被刚出生的干外孙女害死，他特地抽空来看一看能吸干下一任风神灵力的孩子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结果，的确有特别之处。

随着风应的长大，族人对她的厌恶逐渐变成恐惧。

只要风应靠近，他们就会失去一定程度的驾驭风的能力，影响程度随时间增长，变得越来越严重。

风应两百岁那年，风神翻了很多典籍，找到了答案，再次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告诉她，她这种能力类似于“臣服”。

风知道谁强谁弱，更应该听命于谁，在强者面前，弱者的驱使自然就无用了。上一个拥有这种能力的是初代风神——风神龙珠真正的主人。

风神还告诉她，当时风神龙珠感应到的，应该是她母后肚中的她才对。

风应并不想要这种能力，她想要她的母后活着。

风神解释完便匆匆赶回去处理堆积的事物，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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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神魔大战，风神不幸殒殁。

风神龙珠于众目睽睽之下择风应为主，选她为新任风神。

她说：“那天，热闹的庆贺声中，我听不到一丝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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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她的大哥，想将龙珠交给他。除了风神之外，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大哥才是当之无愧的风神。

她的大哥约她到一处荒芜的海域，说那里很偏僻，绝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之间的秘密，只对外称是风神龙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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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吐出龙珠的那一刻，她那温润谦和的大哥陡然朝她挥起利剑，斩断了她的龙角和龙爪，将她拖到被龙族命名为“死亡”的海渊旁，一把推她下去，现出一副笑若魍魉的狰狞表情：

“母后是被你害死的！说不定风神也是被你克死的！我终于为母后报仇，杀掉你这个风龙族的祸害了！呵呵呵哈哈哈哈……没有了龙角和龙爪，即便你能活着上来，整个风龙族有谁会站在你这边？风神龙珠定然也不会再选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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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说自己的过往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

巟抿唇，心疼得想抱一抱她。她的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族人对她如何皆不管不顾，多多少少都对害死自己爱人的孩子怀有恨意。其他人更不会向着她，在没有风神的解释下，没几人会将她的能力往好处想。她的兄长会砍她的龙角和龙爪，是为了断她生路，怕她掉下去死不了，有朝一日回去夺回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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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来自于过去，成了如今唯一的一条风龙。

曾经的大海变成了陆地，深渊也被夷为平地，风龙族成为历史，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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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不再犹豫，将换形术说与风应听，唯独没说施展换形术需要耗损她的一百年修为。

巟没有仇敌，不会主动去打打杀杀，一百年不过是稍微长一些的弹指挥间。与风应相比，百年修为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风应一听可以拥有正常的人形便点头答应了，撇下眼帘，羞涩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唯有以身相许来报答了。”

巟的手一僵，拍拍她的头：“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救的你，你不必看得太重，想走便走，不用报答。”

风应唔了一声，扭捏着，声音低低的：“世上报恩的方式千千万，我心悦你，故我愿只有这一种方式。”

巟：“……”

是不是你不心悦我，伤好后就走了？可是一般异性之间才会说以身相许吧？同性之间则是为救命恩人卖命吧？

巟不死心，问：“你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这可不是愿意为她当牛做马、誓死效忠的意思啊！

风应以为巟不知道，很认真地解释：“就是和你结发为伴侣，山盟海誓，携手一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意思，姐姐现在明白了吧？”

巟：“……”

算了，这件事暂且略过，帮她换形才是重中之重。倘若让任何人知道她是一条风龙，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就像那些变异的妖怪，要么修炼到足够强大，别人再不敢动他们的心思；要么太过弱小，还未成长起来就已被迫害至死了。

独特的东西总比寻常之物受到的关注多得多。

变异者成长起来注定会是一方强者，与其让他们成长，不如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风应是唯一的风龙，性质与变异者差不多，恐怕还没把她送到沧炬国，路上就被害了。

巟并没有强大的实力能够保护好她。

将她变成一条与她的体型一般大小的蛇，是减少她所受痛苦的最好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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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乖乖躺好，很期待地眨起眼睛。

努力摆出严肃神情的巟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转而叹了口气，抬手为她施展换形。

风应的伤口愈合后，满身鳞甲，毒素无法穿透鳞甲，巟无法再为她缓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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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体变换，风应疼得滚来滚去，低声嘶吼，身躯碾过大片花海，长尾横扫，转间碎花飞溅。

因为她的经历，比起心疼花，巟更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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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

风应的形体变成了一条碧鳞巨蛇，接着化成一个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女，抖着还未疼痛完的身子起来，埋进巟怀里，继续疼得发抖地问：“姐姐，你好漂亮好厉害，我好、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她披散着一头长发，模样娇柔可怜，还……未着衣物。

看她还疼着，满眼闪烁着希冀，巟也不好拉开她，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伸手抓了几片花瓣变成一块毯子披在她身上，想了想道：“等你长大了再问我吧。”

巟并不会在乎伴侣的性别，也不讨厌眼前的少女，只是对于一个小孩子，巟只觉得她可爱，再生不出半分非分之想。

因漂亮和厉害而生出的爱慕之意？小孩子的爱果真很简单。

等她长大了，能分清楚什么才是爱时仍会说出“想和姐姐在一起”这句话，巟或许就会答应她了。

其实巟也不太懂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被称之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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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裹着那块毯子左看看右看看，踮起脚尖跟巟比身高，依旧矮巟半个头，嘟唇问：“怎样才算长大？”

巟忍不住捏捏她鼓鼓的小脸蛋，按下她的头，踮脚尖得来的身高，没用。

巟抿唇笑道：“你成年的时候吧。”

她忽然泄气了，复埋在巟的怀里嘟囔：“好久啊！”

巟不明白：“你为何会喜欢我？”经历过全族的表里不一，兄长的戕害，怎还会如此轻易的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可能因为你是除了风神之外，第一个能给予我真实感又很温柔的人吧。”她仰头想了想，“在此之前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会对我有戒心；明明在心痛却还是任由我毁你的花海，只为叫我多动几下；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我，最狼狈的时候真切地欣赏我……太多了，”她晃了晃脑袋，愈发坚定，“总之我喜欢你的一切就是了！”

巟帮她把快要滑下去的毯子抓好，给她裹上，有些惊异于她敏锐的情感，假情假意太多了，哪怕一点点的温情都能察觉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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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风应来说，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巟便得给她解释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

每个生灵达到化形期就有了可以化形的能力，但不会像风应那样一化形就没有衣服。

因为衣服和武器都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衣服的好坏由本体的状态来决定。

要是不满意，当然也可以换掉，找织娘织好看的衣服，找铁匠打造最好的兵器，做衣服和兵器的材料品质越好性能便越好，于是高境界者身上的鳞片、羽毛、树叶什么的都是世人趋之若鹜、有价无市的东西。

判断对方境界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他们的人形，人形越接近人族，妖族特征越少，那么境界就越高。

说到此，风应扳着巟的脸定定看了良久，自顾自地点头道：“嗯，姐姐果然很厉害。”

因为巟最明显的妖族特征仅剩一对妖耳？这么想好像是挺高的，然而她才到完全前期而已。

巟看着没有一丝妖族特征的风应，心道：你更厉害。

难道因为风应来自过去，所以才不会受到现今法则的约束？人形白白净净的，只有至高期才会完全没有妖族特征，可估摸她的实力，境界似乎还没超过完全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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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拉风应起来，转瞬出了花海，打算带她去定制一身衣裳。讲解可以慢慢来，总看她不好好捂紧毯子露这露那的，心神就不能宁静。

巟带她去找附近一位手艺不错的织娘，织娘是一只化形中期的蜘蛛精，上半身是美艳妇人，下半身还是八条腿的蛛身，吃进去什么吐出来的蛛丝就会附带那东西的特性。

蜘蛛精端详手中的鳞片好一段时间，吞入腹中之后，又等待了一会儿，才说：“风应的鳞片特殊，转化的时间会稍长一些。”

风应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风龙，自是特殊的。巟问：“大概多久？”

蜘蛛精说：“少则一个月。”

一枚鳞片……这么久？巟以前看蜘蛛精给附近的小妖织衣服，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吐出丝来了，也许风应的境界比她高？或者因为风应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风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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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让蜘蛛精用寻常丝织了一套衣服先给风应穿着，应付到鳞片转化成丝足够了。

风应穿上衣服后跑到蜘蛛精跟前，在胸口前比划，又指指巟道：“蛛姐姐，这里能不能宽一点？用褶子作装饰也行，我不要那么紧，我还在长身体呢！我一定能有巟姐姐一样好的身材！”

蜘蛛精掩唇笑出声：“小家伙有远见。”

巟默了默，极力挽救风应：“没有承托力就不怕……下垂吗？”

风应一顿，反应过来了，垂了眼皮，耷下小脑袋，瘪嘴委屈：“唔……”

巟一个没忍住，连忙过去安慰她：“不怕不怕，姐姐抱抱，好好穿衣服就没事的。”

蜘蛛精笑够了，也帮巟劝她：“妾身的蛛丝弹性十足，即便小家伙你穿到成年也不会感到勒意。”

风应思索再三，最后纠结地说：“我再想一想。”

巟惊疑，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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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带她回花海，继续跟她讲解：“境界分为初生、化形、完全、至高，同境界中，变异者的实力要比未变异者的实力强，且能够无限接近于下一境界的实力，相当于高了同境界者一个境界。

“人形越完整代表境界越高，完全期以下的妖怪应该不会有胆量找你的麻烦，但完全期以上……好强者多如牛毛，你还当努力修炼才是。”

故除了用变形术变形之外，其他改变体貌的法子几乎等于逆天改命。换形术是衣阑经过多年改良而来，耗掉的修为才会固定为一百年，否则只会耗得更多。

巟想，如果师父没有耗损修为研究换形术，会不会现在已是变异至高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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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光熹微，剧烈震颤的大地将睡梦中的她们震醒了。

一座大山自东向西快速挪移而来，挪至东北方位压入花海边缘方才静止。

那大山光秃秃的，与花海里分散的山体相似，一停下便和周边环境完美契合。

若是巟初来这里，大概也难以发现哪里不对吧？偌大的一座山，移动速度还极快，估计得是完全前期的境界。

风应趁机缩进巟怀里，问：“姐姐，那是山妖吗？”

巟下意识想保护她，自然会把风应搂紧，点头：“嗯。”

没过多久，东方的天空飞来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她们悬停在花海上空，扫了巟和风应一眼，什么都不问便将目光放在了四周的山上。

白衣女子将手甲上的鳞片组成一柄长可横贯整片花海的鳞刃。

巨刃悬空，剑刃带着凌厉的剑气，转瞬从她们头顶上的天空和半山腰处切到另一头。

剑芒掠过，山妖山岳般的身体斩成两节，吼声震耳欲聋，鲜血喷涌，如雨雾弥漫飘散，滴滴答答，染红了小半个花海。

山妖的尸体和花海中其他山体的上半截倾倒下来，黑衣女子抽出腰间缠绕的骨羽链，御使链条穿梭其中，密密麻麻地编织成网，锁住所有倾倒的山体。

黑黝黝的链身在阳光之下，血寒光芒四射，令人如置凛冬，寒冷刺骨。

待山上的生灵全数下来，骨羽链便将山头以及山妖的尸体甩进了花海南方临海的沙滩上。

随后她们收回武器便很干脆地飞走了，果断而狠绝。

说她们是两把没有感情的杀戮之刃，却会顾及山脚下的花海和山上的生灵，该狠的地方与该留情的地方，她们往往都做得恰到好处，所以这才是她们闻名于世的理由吧？只是她们是魔域之主的左右护法，和归属于树国的巟是敌对。

风应震惊地看着她们，忽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和那个白衣姐姐一样帅！”接着爬起来满地找她掉的鳞片，等衣服做好了再嵌进去。

巟：“……”

忘记捂住风应的眼睛了，小孩子怎么能看如此血腥的场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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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风应见巟总是在望着被血染红的那部分花海，看出了巟的心思，暂且不找鳞片了，变回原形滑到河里，泼水帮巟洗花。

泼起的水落下后水雾漫漫，于阳光下折映出一座很大的彩桥，风应便因此沉迷泼水，玩得不亦乐乎。

巟笑了笑：“唉，小孩子。”

自从有风应相陪，巟的生活便不再是单调的修炼。和风应在一起，无论何时，总能生出许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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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风应专门跑去蜘蛛精家里画了一天的衣样图，然后让蜘蛛精照着图样织，并且不接受蜘蛛精的修改建议。

蜘蛛精看她倔得可爱就答应她了。于是她的衣服就……不怎么合身，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又好面子，坚决不改。

她卷起袖口和衣摆到合适的长度，分别扣上手甲、腰甲和肩甲定型，再把鳞片镶上去，头发用鳞片化成的发带束起，转身问巟：“姐姐，这身有没有那个白衣姐姐的一半帅？”

她不要美了，她要帅……

一条陌生蛇的影响力都比巟大，巟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巟内心拒绝着，依旧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遍，意外觉得好像……还行？乍看之下，甚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