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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暗涌④

我是李小九 糯米圆 4026 2020-06-10 10:22

  

日暮西山,夕阳透过轩窗照进了太极殿的寝殿。寝殿的外厅里,李世民独自一人坐在书案的后头。他知道,当初因为推举新太子,刘洎为首的那一派大臣极力推举魏王,而长孙无忌他们推举的则是晋王,在朝堂上屡次针锋相对,刘洎与长孙无忌结下了仇也不足为奇。可李世民没想到的是,晋王已经成了太子,刘洎他们也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而且事情又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长孙无忌他们对刘洎还是必欲除之而后快。

视线扫过面前的书案,书案上面,朝中大臣们附议褚遂良参劾刘洎的奏疏,摞得高高的,犹如一座小山。与之相比,为刘洎说话,替刘洎辩白的奏疏却是寥寥无几,就算再加上那份李雉送来的,由马周亲笔所写的奏疏,也还是显得少得可怜。再回想起今日上午,在太极殿的偏殿里,褚遂良极力指证刘洎时的那份执着和坚决,还有跪坐在一旁的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李世民心里清楚,褚遂良的这次参劾,不仅仅是要铲除异己,更是要他这个皇帝在刘洎和日后能翼辅新君坐稳帝位的顾命大臣之间做出抉择。

放眼朝中,杜如晦走了;魏徵走了;房玄龄因为风疾,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而李靖,当年打突厥时冻伤的那条腿,让他现在连上朝都上不了,不过,看李靖的那个样子,恐怕即便腿疾好了,他怕也是再无心朝堂,只想归隐山林了。现如今,满朝的大臣中,有心又有力能在日后扶持新君、慑服群臣,还能镇住那班门阀士族的,除了长孙无忌,李世民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个。

唉,莫非,你们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会在这个时候来逼朕的吗?想到这里,李世民忽然觉得心头一热,有股热气从胸口直顶到喉咙,呛得他直想咳嗽。赶紧抓过手边的锦帕捂着嘴。咳嗽一下接着一下,忍都忍不住,每一下都扯得他胸口发痛。

一手拿着锦帕捂着嘴,一手撑在书案上,李世民竭力地想压低自己咳嗽的声音。刚巧,这一幕被算着时辰来奉茶的王顺撞见了。

王顺赶紧踮起脚,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世民的跟前,把手里盛茶碗的托盘往书案上一放,便立即握着空拳帮李世民抚背顺气。李世民抬眼看了看王顺,便抬手指了指他书案上的一个木匣子。王顺立刻会意,马上打开了那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枚蜡丸,麻利地剥开外面的蜡皮油纸,露出棕黑色的丸药,双手奉到李世民的面前。

咳嗽略略缓了些,李世民便拿起了那枚丸药放进嘴里,忍着涩苦的味道用牙嚼碎了,王顺适时地把茶碗捧到他的面前,拿起茶碗,一口气把里面新沏的茶水喝了大半,咳嗽总算是止住了。

王顺伸手拿过李世民刚用来捂嘴的那块锦帕,想着那上面怕是沾了些痰,打算要拿去让宫女们洗了,可当他把那块锦帕拿到手上一看,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出来!最先映入王顺眼帘的,是锦帕上的那几点指头大小、鲜红色的血迹,再一细看,更让王顺触目惊心的是,那锦帕的上面,还斑斑驳驳地沾着好些相似的血迹,只是,那些血迹新旧不一,但都全部干成了铁锈色!

“大……大家……不如,传太医……”王顺的声音里透着哭腔,可他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平静地对王顺说:“那匣子里的丸药,就是卢正和李药为朕配的。”

“老……老奴该死啊,老奴该死……”王顺攥着那块锦帕,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压着声音哭了出来。

李世民苦笑着,安慰王顺说:“不怪你,是朕故意隐瞒着的,你又怎么能轻易觉察到呢。”接着,李世民又用鼻尖指了指王顺手里的那块锦帕,“那块锦帕,放进香炉里烧了吧。”

王顺因为伤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便也回过了神来,起身走到了一个有脸盆那般大小的镂空铜香炉的前面,掀开盖子,把手里的锦帕扔了进去,看着它冒烟、着火,烧成了灰烬,然后又用铁筷子轻轻地搅了搅,确认那块锦帕彻底烧成了灰烬,再把香炉的盖子盖好,这才走回到李世民的身边覆命。

等王顺走回到自己的身旁,李世民便又低声地问他:“今天早上,我让李药去了一趟马周的府邸,他对马周的病情怎么看?”

“回禀大家,李太医他说……中书令他……”王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李太医说,中书令他可能再熬也熬不到四月清明了。”

长叹了一口气,李世民仰头靠在了身后的凭几上。

雉奴啊雉奴,朕身后,你是当一个实权天子,还是会变成一具戴着冕旒冠的傀儡,到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东宫的弘教殿里。

李雉悬着心,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王顺传来了李世民的旨意。但旨意的内容,却只是让李雉到太极殿去面圣。

太极殿的偏殿里,李世民坐在书案的后头,埋首在一大堆的奏疏公文中,而李雉则被命令跪在书案前,平常大臣们奏事的那个地方。弥漫在偏殿中,凝重而压抑的气氛,让低着头跪在那里的李雉有了些窒息的感觉,脑子里的弦也绷得越来越紧。

“这份马周写的奏疏,是你送来的吗?”随着李世民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份马周写的奏疏也被扔到了李雉的面前。

“是的,阿耶,是雉奴让中书令写的。因为听闻褚侍郎参劾刘侍中,在阿耶养病期间,曾说出大不敬的话。而中书令当时也恰巧在场,他可以为刘侍中作证,证明刘侍中当时没有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于是,雉奴便去请中书令把他的证词写成奏疏,再拜托王阿翁把这份奏疏放到阿耶的案头。”

“头一天早朝时,褚遂良参劾刘洎;第二天的上午没过,你就把马周的这份奏疏送到了朕的案头。是谁,如此之快地就把褚遂良参劾刘洎的事告诉了你,而且还把朝堂上,褚遂良与刘洎对质时对话的内容都转述给你?是刘洎的那个门生,在太子左春坊任职的那个许敬宗吗?”

“啊……是……是那日,雉奴听闻早朝时出了大事,于是便让人叫来了许敬宗,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褚侍郎在朝堂上参劾了刘侍中。”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当李雉觉得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的时候,李世民终于开口问道:“依你看来,刘洎他是无辜的吗?”

“回禀阿耶,雉奴与刘侍中有过几面之缘,也曾向刘侍中讨教过学问。虽未与其深交,但在雉奴看来,刘侍中虽平时为人有些严苛,不够圆滑,言谈有时也不够谨慎,但却绝非狼子野心之人,更不像是会在阿耶养病期间说出那些大不敬话语的人。”

还是沉默,李雉觉得快要窒息了,心也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的那些针眼大小的汗珠,李雉也不敢抬手去擦。

“朕已经在三天前,赐刘洎在他的府中自尽了。”李世民的语气毫无温度,顿了顿,他又用同样的语气问李雉:“你现在是否觉得,朕就犹如滥杀无辜大臣的桀纣?”

低着头,跪在那里,垂着手,双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袖角,李雉使劲地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身体发颤。好在,宅在东宫弘教殿的那几天,李雉也并不是光发着呆等待李世民的召见。他也曾细细地分析过这次褚遂良参劾刘洎的事件,以及目前朝局的形势,也思考过两者之间的关联。所以此刻,虽然得知李世民赐死刘洎,让李雉非常吃惊,但也还不至于,让李雉因为惊讶而导致大脑一片空白。

李雉使劲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暗暗地深呼吸了几下,抬起头,望着李世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耶不是夏桀,更不是商纣,阿耶是开创‘贞观之治’的大唐天子!阿耶之所以赐刘侍中自尽……”李雉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为了雉奴……是为了雉奴日后的路能走得稳些。”

李世民沉默不语,他也望着李雉,但他的目光和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柔和了下来。李雉也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压抑也逐渐消失了。

片刻之后,李世民又重新埋头在书案上的那对奏疏与公文中,同时,他还对李雉吩咐道:“那边矮几上的奏疏,朕已经做了批注,你先整理一下,一会儿中书省的人会来拿。”

“雉奴遵命。”

从李世民那里回来,李雉便让王福来去把许敬宗叫来。

许敬宗跟在王福来的身后,走进了弘教殿的偏殿,向李雉行过礼后,他便默不作声地跪坐在一旁。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本来,李雉叫许敬宗来,是想向他问一下刘洎的事,顺便再安慰他几句。但现在看见许敬宗的这副样子,李雉觉得,直接跟他提起刘洎的事可能会不大妥当,于是,便另找了个话头。

“许敬宗。”

“臣在。”

“那个,你现在已是校检中书侍郎了,既要忙中书省的事情,又要到太子左春坊值守,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回禀太子殿下,臣在三天前就已经被中书省除了职,臣现在已经不是校检中书侍郎了。”许敬宗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许敬宗这么说,李雉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想了想,李雉觉得再绕弯子也是无谓,于是便干脆直接对许敬宗说:“抱歉,你老师的事,我终究还是没能帮上忙。也希望你……不要怨恨陛下,他也是不得已……”

许敬宗的身体微微地颤了颤,他猛地起身,重新在李雉的面前跪下,咚地一下,一头磕到了地上!直起身,低着头,他用低而发颤的声音对李雉说:“臣不怨恨陛下,更不怨恨太子!臣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虽说许敬宗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李雉也听出了其中透出的那份,下定了决心之后的决绝,因此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他转过头,吩咐王福来去他的寝殿,把内室柜子里放着的那包碎银子和银票取来。等王福来按吩咐,把一包包好的银子和两张银票放到许敬宗的面前之后,李雉便对许敬宗说:“我听闻刘侍中的夫人和子女,要把刘侍中的灵柩运回家乡安葬。刘侍中一向为官清廉,这里面有一百两的银子,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你就帮我转交给刘侍中的家人,全当是他们扶灵回乡的路费吧。不过,你要切记,若是刘侍中的家人,或者旁人问起,你绝不可说这些银子是我给的,只说是你想办法凑的,知道吗?”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滑了出来,许敬宗再次重重地把头磕到了地上:“臣,谢太子殿下恩典!从今往后,臣矢志效忠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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