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城郊，有一处马毬场，平常，长安城里的平民百姓、官宦贵族、富人地主，还有一些外族胡商，都会来这里休闲、打马毬。日子久了，就有一些小商贩来这里做买卖，卖一些小饰品、小杂货，或者一些小吃。小商贩来这里做买卖不久，一些杂耍艺人也到这里来卖艺了。一来二去，这里就变得如同长安城的市集一般。每年的新春期间，这里就会更有一番热闹，因为大唐的天子会驾临此处，带着文武群臣、皇室宗亲一起，与民同乐。
与往年相同，今年，从正月初十开始，一连四天，每天都会在这里举行马毬比赛。长安城里的人们，都可以到这里来观赛，小商贩们和杂耍艺人们，仍旧可以照常来这处马毬场的周边做买卖。
正月初十到十三这四天里，参加马球比赛的队伍，都是来自大唐周边的邻国，或者番臣属国。西突厥沙钵罗叶护，今年也派出了马毬队来长安，李世民出于宣抚之意，也准许了他们参加今年长安城郊的马毬赛。
这四天的马毬赛采取的是淘汰制。为了不让每场比赛拖得过长，所以规定比赛的双方，那一方先取得十筹为胜，也就是先进十球的那一队获胜。从这四天的比赛脱颖而出的那一支队伍，就可以与大唐宫廷马毬队一起，在正月十五，就是元宵节那天，在大唐天子的御驾前献技。
李恪和那二十几位宫廷马毬队的队员，虽说不用参加这四天的比赛，但因为他们与获胜的队伍在御前献技时的表现，事关大唐的体面，所以，他们也都不敢掉以轻心。就算不用参加比赛，不用训练，李恪他们也还是会穿上便服，去城郊的那个马毬场去观赛，也算作是一种“敌情侦查”吧。
在众多的参赛队伍中，吐蕃马毬队一直是历年的热门、即便是元宵节那天，在天子御前献技，面对着大唐的宫廷马毬队，他们也都有十分精彩的表现。因此，在那四天的比赛里，每次吐蕃马毬队出场的时候，都会有大片大片的喝彩声。
正当李恪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今年御前献技的对手，还会是吐蕃马毬队的时候，一匹“黑马”杀了出来。这匹“黑马”，就是西突厥沙钵罗叶护派出的马毬队，而带领这支马毬队的，就是沙钵罗叶护可汗的世子，阿史那赫鲁。
之前，和李雉一起到城郊那处山谷赏雪的时候，李恪就已经见过阿史那赫鲁，也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当时，虽然两人没有交谈过，但李恪的心里也早已对这阿史那赫鲁产生了几分好奇。因此，吐蕃队与叶护队比赛当天，李恪早早地便到了场，把整场比赛从头看到了尾。叶护马毬队的表现，给李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叶护马毬队获胜之后，作为取得今年御前献技资格的马毬队，按惯例，阿史那赫鲁带着他的队员，绕场一周，向观众致意。发现了看台上的李恪，四目相对，阿史那赫鲁带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毬仗。
现场又是一阵喝彩声，而在看台上的李恪则用力地握紧了双拳，瞪大了眼睛，胸中的获胜的欲望，热到发烫。
与此同时，李雉在鸿胪寺，与鸿胪寺卿和一众鸿胪寺的官员们一起，以大唐储君的身份，代表大唐天子，接见外国的使节，以及番臣属国的使臣，接受他们的贡礼。因此，李雉也再次见到了，那天在长安城郊遇见的那位，站在阿史那赫鲁身旁的老者。他就是沙钵罗叶护的总管，处月朱耶，也是此次沙钵罗叶护朝贡的使臣。
趋步向前，下跪，叩拜，自报身份名号，代自家的君长向大唐天子致意，处月朱耶的一举一动，谈吐语气，全都合乎一个番臣属国的使臣应有的礼仪。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一直都紧紧地盯在李雉的身上。
李雉当然也早就觉察到，处月朱耶那“炽热”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好奇。李雉好奇，这位沙钵罗叶护的老总管究竟是想干什么。是因为上次在长安城郊，“有眼不识泰山”而诚惶诚恐吗？不像。在李雉看来，处月朱耶的目光，就如同猎鹰在盯着它的猎物一般。像是想从李雉的身上看出些什么破绽，又或者，像是在宣示着些什么……
正月十四这天休息。因为昨天见过了叶护马毬队的表现，李恪决定，要好好地与大唐宫廷马毬队的队员们一起，商讨一下明天面对叶护马毬队时要采取的策略。而李雉呢，则是要去见见多日不见的武明空。
老规矩，王福来和那几个弘教殿的小宦官，在东海池附近的毬场亭等。不过，临走的时候，王福来可是唠叨了李雉好一通。内容大致就是，请李雉再也不要随便乱骑狮子骢，还有就是，如果李雉要去别的地方，则一定要先告诉他一声，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地跟李恪去了安仁殿，害他担心得要死。得到了李雉的再三保证之后，王福来才将他放行。
哼着歌，快步地走向那棵紫檀树，李雉不停地在脑海里设想着，等会儿见到武明空的时要说的话题：除夕晚宴上的所见所闻；遇到吴王李恪，以及这些天跟他的这位“三哥”学习骑术的趣事；还有，在长安城郊，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突厥人时，他有多镇定。不过，李雉最想最想的是，问问武明空，那天她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没有在那棵紫檀树下等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一想到这里，李雉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快步走变成了小跑。
一路小跑，跑到了目的地，紫檀树下，武明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李雉的心也稍稍放下了。此时的武明空背对着李雉，正在给狮子骢刷着毛，旁边还放着马鞍、络头之类的马具，估计她是刚和狮子骢散步回来。
尽量压低自己喘气的声音，李雉踮起了脚，悄悄地走到武明空的身后，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右肩，猫着身嗖地一下蹿到了她的左边，一抬头，四目相对。
“嘿嘿……嘿嘿……小明老师~”李雉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那个笑容，带着讨好的味道。
“嘿嘿嘿”武明空学着李雉的样子，也笑了几声，“你知不知道，我上学时，跟我的老师玩这手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里，穿着小粉裙、玩着洋娃娃呢。”
“不会吧~”李雉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小明老师，穿越之前，你也就是我的大学选修课老师而已，我们之间的‘代沟’有那么大吗？”说完，又随手抓起一把干草，开始逗狮子骢玩。
“行了行了，别逗它了，逗得它动来动去的。你去那边坐一会吧。”武明空用鼻子指了指紫檀树下，那两个倒扣着的木盆。李雉朝她做了个鬼脸，就走开了。
兜了一下狐裘和袍子的下摆，坐到了其中一个倒扣着的木盆上，双手托腮，手肘支撑在大腿上，李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武明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武明空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李雉的心里，悄悄地飘起了一丝丝的愉悦感。
看着武明空的身影，李雉开始想象，自己跟她讲除夕晚宴中的所见所闻时，她会不会露出吃惊的表情？跟她讲自己跟李恪学骑术的那些趣事的时候，她会不会被自己逗乐？跟她讲自己面对阿史那赫鲁他们时有多镇定，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帅气？想着想着，李雉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武明空帮狮子骢刷好了毛，再帮它披上那张厚毡子，把毡子上的带子系好，转身一看，看见李雉正坐在那里，托着腮，发着呆，还在傻笑。看着李雉那个傻笑的样子，武明空的玩心也起来了。她从狮子骢的饲料中抽出了一根干草，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李雉的视线，悄悄地绕到了李雉的旁边，蹲下来，用手里的那根干草去撩李雉的嘴角。
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李雉忽然觉得嘴角有些痒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抓了两下没抓着，转头一看，是武明空正拿着根干草逗他玩。
“小明老师，我又不是喵星人，你拿根干草逗我干嘛？再说了，逗喵星人要用狗尾巴草，你就拿根干草，也太没诚意了。”
“行，等到了春天，地上的草都长出来了，我一定给你拔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 武明空扔掉了手里的那根干草，坐到了李雉另一边的那个倒扣的木盆上，“对了，我说，太子殿下，你刚刚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你猜~”
“爱说说，不说拉倒。”武明空一脸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
“吴王李恪。”
“哦~，就是那个‘年轻版的李世民’？那就难怪了，你会笑得跟只馋猫碰见鱼似的。”
“你这是在夸我可爱，还是说我笑得猥琐？”
“你猜~”
“算了，不跟你斗嘴了。小明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个李恪，不仅有‘男神’的外表，还有一副‘暖男’的性格。这几天啊，我跟他学骑术的时候，他教得可认真了……”说着，李雉又得意地笑了。
“就是毫无戒备，任你揩油吃豆腐呗。”武明空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小明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你笑得那一脸的猥琐，真可惜了‘李治’的那一张俊俏的脸。”
“啧，我就不信了。”李雉指了指他自己的脸，“‘李治’这个‘闷骚男’，从小到大，放着李恪这么个帅‘哥’在面前，就算吃不到，会撩都不撩一下？”
“闷骚男？”听李雉这么说，武明空也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吗？猜都能猜出来啊。你看看，根据历史的记载，‘李治’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跟太原王氏的俊俏闺女王端淑，成了婚圆了房。注意哦，古人都是算虚岁的，也就是说成婚的时候，‘李治’还不满十六周岁哦。在娶了王端淑之后没几年，又把出身兰陵萧氏的萧芸儿娶进了门。除了这两房‘生猛’的媳妇之外，还有好几房太子侧室。另外，还有三个宫女，给他生下了儿子，加上萧芸儿那里的素节，我穿越过来一睁眼，就是四个儿子的阿耶了，另外还有两个女儿。”
听着李雉的抱怨，武明空忍不住笑了：“看来，你也挺不容易啊，又要当太子，又要当‘接盘侠’。”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当‘接盘侠’也有个好处，就是我不用为了‘传宗接代’，而被迫去跟那些女人啪啪啪。”
“你不想跟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女啪啪啪？难道你………”武明空的笑容变得有些暧昧。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小明老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现在这副身体各项功能都非常正常，包括男性方面的功能。”叹了口气，李雉接着说：“只是，你也知道，在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二十年的人生，我都是以女孩的身份度过的，是个取向正常，看见帅哥会歪歪的女孩。虽说还有点‘腐’，会看‘腐文’，会想象两个帅哥‘友好’又‘热情’地讨论哲♂学的情景。但是，真的没想过怎么去跟别的女人啪啪啪，不对，是想象都不愿意想象啊！”
武明空也叹了口气，想到她自己目前的处境，便也点了点头：“你的心情我明白。”
沉默了一阵，李雉想起了正月初三那天，到这里来找不到武明空的那件事，于是便问：“对了，小明老师，正月初三那天，你去哪儿了？我来这里怎么找不到你？”
“正月初三……哦，那几天我正好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李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不方便的日子’。”
“哦~”
“亏你还说在穿越之前，当了二十年的女孩，这都听不懂。”
“我不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这回，轮到李雉的脸上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不过，小明老师，你处理这么私密的女性生理问题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不会觉得……尴尬吗？”
“尴尬？我为什么要尴尬？”
“不会尴尬吗？你穿越过来之前，好歹是个男的！”
“什么‘好歹’？！我在穿越过来之前，就是个三十七岁的纯爷们！而且是医科大学的老师，人身上的那些东西，不论男的女的、零的整的，我早都见怪不怪了。对于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现在这副皮囊是我自己的。不过嘛，我就算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月有那么几天不方便而已，总好过某人，天天早上都要花时间，等身上某个部位‘冷静’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