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两人都没有什么食欲，但不知道森林里还能不能有一处安心吃饭的地方，他们还是多少吃了些东西。
“这玩意，应该用的上吧？”吃完饭德萨特把工具刀从背囊里取出，来回折叠几次试了试。
“你还是放回去的好！这种小刀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如果你主动攻击它们，它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当成猎物！”
“没错。你们记住了，一会儿走到森林里面不要和那些植物接触，更不要摘它们的叶子和果实。”
“总要有个防身的东西吧？万一被攻击了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如果不放心，你们就把火柴拿出来。”
“火柴？”德萨特拿出当时翻看背囊时在包内部拉链里发现的几盒火柴。“这玩意能管用？”
“至少比那把小刀好。你们放在身上就行，没有我的指示不要用。”见两人还各自看着火柴盒发愣，德希奥催促他们赶紧起身准备出发。“时间还不算晚，我们尽量在天黑前找到新的门，避免在森林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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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认为做足了准备，但走近森林时他们还是产生了退缩念头——这里的植物已经不是“怪异”能概括的了。
“优秀的引路人们，谁能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德萨特指了指森林边缘那些树冠如草堆般长在地面、而树根则披头散发地完全暴露在空气尽情呼吸的倒立的巨树。
“这是……前辈肯定知道！”
“我不知道。”
“那这个呢？”他又朝那些酷似百合，可花朵却游离于花枝之外、等咬住飞虫后便立刻折回花枝的长着牙齿的白色花朵努努下巴。
“呃……猪笼草？”
“我没见过没有虫笼还会主动飞行捕猎的猪笼草。”
“这些你们也不知道吧？”他避开那些用两片带刺扇形叶尖包裹果实的像贝类一样的显眼小草。
“有完没完？都让你问一遍还走不走了？”德希奥气得猫须直颤。“大型的食肉植物我只见过奠柏，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这个我知道！”菲里茨飞得离地面更远了。“这是蛤蜊草！”
“蛤蜊草？你现编的？”
“不不不，我以前见过这种草，没想到波迪尔竟然也有……小心点，这叶子不仅锋利，而且带着剧毒，踩上去上就不妙了！”
“哦？看来你前两次带迷途者上山时也去了不少地方啊。”
“嘿嘿，森罗岛这么大，我多少也去过些前辈没去过的地方！当时碰巧看见，还是别人告诉我这种草的……”
“既然我们早就知道这里危险，那就早点出发早点离开吧。”
“这种鬼地方你不多了解点能淡定的往前走？”
“可刚来森罗岛的时候你不是很淡定吗？”
德萨特无言以对，他没想到露维亚会回击自己，她大概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郁闷。生气的女孩真是不能惹啊！但露维亚的话也的确是他所在意的，这些天他也察觉到自己和最初醒来时不太一样。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之前看到的回忆？他没再细想下去。
当他们真正走入闷热潮湿、氧气异常充足的森林中，才发现德萨特刚才看到的那些植物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波迪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植物王国。在这个生物万花筒中，各种奇怪的植物琳琅满目，它们大小高矮各异，层次错乱地生长森林之中。但如果不是植物学家中的狂热派或是极度猎奇的人很难对这里抱有好感。只要稍加观察，就会发现波迪尔处处藏着杀机，不夸张的说，波迪尔就是一个大型的分尸工厂，而此时正是工厂高速运转的时刻：能够飞行和行走的生物正在各处捕猎，而其他生物或是静候目标，或是直接分享着食物残渣。它们分工明确，各享其成。
几人像走入雷区般缓慢向前，菲里茨和德萨特分别守在两侧。
“这气味要么太香要么太臭，闻着真够恶心的。”
“门不会在太远的地方吧？真不想在这里多待……”
“别抱怨了。我们运气还算不错，看来它们都还有着一定的理性，而且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具有攻击性。”德希奥虽然没像身边的人那般束手束脚，但它始终保持警惕。“……都别动，别说话。”
话音刚落，一条身长十余米的巨型蟒蛇从他们身后匍匐前进，吐出的信子几乎能将几人一口卷入吞下。可它根本没有在几人身旁停留。顺着它在地上留下的一条深深烙印看去，一颗树冠遮覆天地、树干犹如宝塔的巨树赫然矗立在眼前，巨树宽大的树叶纹丝不动的垂于树枝之下，像一把把尖锐的绿斧，这些天然形成的斧子在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看着深坑旁残留的血迹，巨树显然已经将无数窥觊它的野兽送上了断头台。
巨树严阵以待，但在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的巨蟒仍然悄无声息地接近，因为有不少大型鸟类在这颗看似不可接近的树上筑巢。几颗黄白相间的鸟蛋正暴露在鸟巢之中无人看守，这对巨蟒来说仿佛天赐良机。
“陷阱么……”德萨特看着盘桓在树上的巨蟒，似乎已经预见它被树叶切成几节的场景。然而事实并不如他所料，巨蟒悄悄衔住一颗鸟蛋后便顺利地逃开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片树叶向它砸去。“难道那些树叶只是吓唬人的？”
“不，那些叶子可是能把大象完美切成两半的真家伙。这些植物很聪明啊！”
“什么意思？”
“它明明能轻易杀死猎物然后吸收它们的养分。之所以没这么做，因为它也知道如果自己捕猎的成功率太高，那些野兽就会远离它，甚至放弃波迪尔这个‘天堂’。它们知道自己不能杀鸡取卵。”
“听着简直像是高等生命一样……”
“或许吧。所以我们才能安然走进这里。”
毕竟不是引路人能直接对话的生物，他们没有冒险从巨树下穿过。绕开它的遮蔽范围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
闻到刺鼻腥气时他们刚觉得稍微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气味是从几颗矮树那传来的，它们如同锯齿的藤条正像忙碌作业的屠夫般挥舞着，而它们的刀下鬼，正是刚才两人在森林外看见的被击落的大型鸟类。尸体还是新鲜的，但除了巨大的带着尖锐鸟喙的头部还勉强保留原样，其他身体部位已经被完全分尸肢解。浓烈气味配上血腥场景，让两人把进入森林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喂……”面色苍白的德萨特抹干嘴角。“你刚才流口水了？”
“哎呀！一不留神就……毕竟我是乌鸦嘛！”菲里茨慌忙转移了视线。“别担心！我的忍耐力也不比前辈差！”
听它这么说，两人才发现德希奥正闭着眼睛。
“哈。这地方对你们来说就是天堂吧？”德萨特鼓了鼓掌说道，“听你们说话久了，我都快忘了你们不是人了。”
“我们、我们别再说这事了好吗？”露维亚好不容易强压住上涌的胃液，她现在不敢想象有人会对腥臭的尸体大快朵颐。“我记得我们看见它被击落时不在这个方向，难道是我看错了？”
“小姑娘，你看得没错，它的确不是在这儿被击落的。不过你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追问原因的好……”
“是这些家伙干的。”露维亚还不明所以，但已经从反胃中缓和过来的德萨特已经发现了端倪——那些尸体碎块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在缓慢移动。他示意露维亚稍稍凑近，那些尸体碎片的下方有一大群黑色爬虫，它们体型跟蚂蚁大小相似，但长着比蚂蚁更多的腿以及用来托运的背壳。“啧，数量还真多啊！”
果不其然，肠胃还没安稳的露维亚看见这一幕后再次拱起了脊背。
“……你是故意的吧？”
“啊，我以为你已经吐干净了才告诉你的。”德萨特无辜地摊了摊双手。“再说你不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小心眼……”露维亚不愿和他纠缠，独自拿出水壶漱了漱口。“德希奥，这些树费这么大力气分解尸体对它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血液。你看这些不断慎入地下的血，应该是它们生长的某种必需品。所以当这些虫子把新鲜的动物尸体搬运过来时它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当然，它们能帮虫子把那些咬不动的东西肢解，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可这些虫子虽然数量庞大，但是这么多肉块它们吃的完吗？而且看这样子，刚才发射炮弹的不是这些分尸树吧？”
“分尸树这名字还真贴切呀！”菲里茨不禁拍翅膀叫好。“所以这只是这些‘搬运工’的其中一站，它们的行程还没结束呢！”
见爬虫和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几人也别无选择的和它们保持一定距离平行向前。直到爬虫们抵达它们的目的地：如同大型发射筒般粗壮的棕黑色树干上没有任何枝藤，只是在树干顶端长着两片巨大的绯红色树叶。并非外力作用，两片树叶在不断地摇摆旋转。
“真是走不了几步就会冒出奇怪的东西啊。”
“毕竟森罗岛上有千差万别的气候环境，所以会出现各种有记载、没记载的生物就不奇怪了！波迪尔就是这种状况下形成的极端地带。唉，关键这地方还大的没边儿，万一门是在波迪尔的中心的地带或另一侧我们就麻烦了！”
“你可别乌鸦嘴了。”
说话间，爬虫们源源不断地将肉块投入到这颗树顶端的口中，棕黑色的树干不断收缩膨胀，似乎在消化进食，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逐渐平息后，它从下方排气口一样的小洞中排解出肉沫残渣——这就是爬虫们要背回自己巢穴的最终食物。
“那些炮弹果然是它发射的……”
“虽然知道了事实，小姑娘，你也别这么直勾勾看着它。”德希奥提醒道，“它顶端的那两片叶子很有可能是它的探测瞄准器你带着敌意看它很可能会被它察觉到。放下之前的事情吧，那是它的本能行动，也是波迪尔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不过还真残酷啊，如果被自己同类的尸体制成的炮弹击中什么的。”
“你就别废话了。”
“是、是。听黑猫前辈的话。”德萨特伸展着胳膊。不知道是否是氧气充足的原因，虽然不断有视觉和认知上带来的冲击，身体倒没有太多疲惫感。“话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从刚才起就有点在意了。”
“味道吗？除了那些肉块的腥臭没有别的味道啊，而且这个距离你们应该也闻不到。前辈你闻到什么了吗？”
“人类的嗅觉不会比我们好。”德希奥摇摇头说道。
“是香味！这边！”露维亚抢先答道。没等几人回复，她便向香气的源头走去。
“你着急什么？”德萨特也想一看究竟。但他几乎跟不上露维亚的步伐。
“奇怪啊，明明什么都没闻到！前辈，难道是只有人类才能闻到的气味吗？”
“……糟了！德萨特快拦住她！”
“怎么了？”他回头问时并没有发现前面露维亚已经奔跑了起来。
“菲里茨，我们把她拦下来！”它说着便向露维亚的方向冲去。“用蛮力也没关系！”
“知、知道了！”菲里茨自然不敢怠慢。它极力挥动着翅膀，没用多久就追上了停下脚步的露维亚。“前辈，没发生什么啊？”
“露维亚！”德希奥没有停止奔跑，因为它的眼瞳没有漏掉在瞬间内发生的事。“快把手里的东西扔掉！”
“为什么？这颗果子明明很香啊……”露维亚忍不住闻了闻刚从地上拾起的苹果大小的果实。那果实像是被谁随意丢弃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在植被茂密的波迪尔，这样的空地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诱人香气让她难以自控地把果子凑到嘴边。森林外德希奥提醒他们不要乱吃的忠告还言犹在耳，但这声音已经越来越模糊。
德希奥还是慢了一步，它拍落在地的果实已不再完整。
“哎？我怎么了？刚才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现在我也能闻到了。看来这果子散发的气味是利用了其它生物的恐慌感，心里越是恐惧混乱越招架不住这气味的诱惑。麻烦的是它根本不会因为你是迷途者而有所收敛。总之先离开这儿，小姑娘和某种原住民的关系平衡已经……”
它话还没说完，刚才露维亚摘取果实的地方突然陷了下去，形成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空洞。伴随着剧烈震动，无数藤条状植物从洞口窜了出来，它们像深海巨藻般在空中摇曳。没给几人反应的时间，这些四处摇摆的藤条们便统一了指令——袭击露维亚。
呼救声还没喊出来，露维亚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几根藤条紧紧裹住她的双腿，并快速把她向洞口的方向拉去。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来拖缓被扯动的速度，但平坦土地除了甩出去的背囊外再无他物，无助的双手用尽全力，却只在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指印。
“火！”眼见藤条植物即将得逞，德希奥大声喊道，“用火来攻击它！”
注意到藤条上滴落的类似树脂的液体，德萨特没有迟疑，他以最快速度向洞口跑去，目光扫过甩落在地的背囊，左手翻开背囊寻找可燃物的同时，右手已经从运动裤口袋里取出火柴。只能用这个了！德萨特当机立断。火柴在衔在齿边的火柴盒上轻轻一甩，他将露维亚的日记本点燃。
火球飞向洞口的刹那，火苗迅速窜了起来，洞口的藤条像是被扔入油锅般猛然炸裂，那些已经伸向露维亚的藤条也狼狈地缩了回去。
“还能走么？”德萨特趁间隙扶起露维亚，但她显然还惊魂未定。
“快离开那儿！”
虽然能看见跑来接应的德希奥和菲里茨，但火星劈啪作响，他听不清它们喊了什么。他皱皱眉，顺着浓厚的烧焦味回头，便明白了它们呼喊的意义。空洞上方已经形成了一支巨大的火柱，不断燃烧的藤条向四方飞溅。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带露维亚逃离时，一根燃烧的藤条像制导导弹般飞向德萨特，火焰像锋利的獠牙咬住他的左腿，燎燃了他的运动裤。
移动速度更快的菲里茨及时赶来灭火，那团火还没来得及在德萨特的运动裤上烧出一个窟窿便被它扑灭。洞口的火柱也在猛烈的燃烧后归于平息，只留下冒着浓烟和异味的深坑。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遭遇几乎让两个引路人疲于奔命，它们刚想长舒一口气，可身旁德萨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却响彻了森林。
“吓死我了！只是轻微的烫伤，应该没那么疼啊？”
德萨特听不进外界的声音，他紧捂左腿，任凭眼泪从他双眼中蹦出，和汗水混杂在一起。随着微弱视线中一阵天旋地转，他很快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