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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尼格罗。黑色包装下的黑色记忆

森罗岛 雨漠 10485 2020-06-03 19:24

  

20

施工噪音和鸣笛声不断的街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冒着黑烟的烟囱,散发着浓浓恶臭的、几乎快被垃圾堵塞的河流,穿透力极强、不得不让人蜷缩起身子的凌冽北风,要么拥在一起、要么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人的人群……我想起来了——尼格罗——记忆中我唯一居住过的城市。

“看来你想起这是哪里了。没错,是尼格罗。”

过去的我仍然牢牢占据着我的身体。迈克一动不动地在我身旁,他在对我说话,但我什么也听不见。

“别费力气了迈克。”我能听见是德希奥在说话,但看不见它在哪里。“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暂时有了能看见这个世界的眼睛。仓促你拉过来我必须说声抱歉。附身在露维亚身上的人的确是过去的她,但既然她出现在森罗岛就有让露维亚想起过去的使命。这不是能直接告诉她的事情。而你则被这个‘临时工’判断为开启这段回忆的重要因素,这才把你带了过来。不用担心,其实我们都还在你的家里,无论你在这儿看见什么都像是在梦里。回去以后你可以把这段经历留在心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等我们离开门时你就会忘记这些。”

迈克点头答应了,他的表情很严肃,是做好各种觉悟了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我在原来世界回忆的因素,也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感受,但我希望回去后他选择忘记。如果有人拿来别人的日记给另一个人看,那无论对看日记的人还是对写日记的人都会产生心理负担。这样一想德希奥它们这些引路人一直就是在做这种工作,或许正因为它们不是人类才能坚持下来吧。

“都明白了就出发吧。临时工可不接受超时工作。”

我们要去哪里?

“虽然占据着你的身体,但我只是引擎而已,真正的驾驶员是你。既然你已经想起这座城市,后面的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

跟着自己感觉?

“顺着心里找到的线索,你们就会到达下一个坐标。那么,旅途愉快。”

我感觉到她弯起了嘴角,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心里的线索……尼格罗、我、十四岁!

再回过神,尼格罗的街区已经不在视野中。呼啸的北风不再,心中的冰雪已悄然生成。我记得这座房子——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回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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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只穿着一身宽大的棕色浴袍,左手拿着雪茄,右手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只有在自己的地盘里,他如鹰般锐利凶狠的目光才会展露无遗。听到声音后他放下雪茄,从鹈鹕椅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

“请放心。已经处理好了,绝对没有一点痕迹。那张照片也调查过了,没有别的备份。”走进房间的男人从外观上很难判断出大概年龄,一身暗色西装没能完全掩盖住他魁梧的身材,即便在夜晚的室内他依然带着墨镜,像是已经长在脸上的另一器官。

“另一个呢?”

“报信的人已经给过封口费。当然,我做好了两手准备。”

“很好。”中年男人重新回到椅子里,一副站了一天终于坐下的神情。

“那新的……”

“不着急,等过了这阵再说。”中年男人抬起肥大的手掌说道,“眼下有这三个就够了。这段时间让你的人盯好,别再在我身后出什么岔子。”他拿起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尤其是露维亚。她可像没其他两个那么老实。”

“明白了……”西装墨镜男点点头,转向了其他话题。

隔门有耳,悄悄跟来的露维亚听到了这一切。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双腿还保持知觉前离开。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起夜的佣人后她又悄悄走下楼梯。整个一楼大厅只有几盏尚未关闭的壁灯,但已经足够她慢慢摸索到要去的地方。走到大厅最里面的长廊时已经没有了光亮,这里是女佣和三个孩子的房间所在。每经过一扇门,她都会停留听听里面的动静:经过传出鼾声的房间时她会快速离开;经过一点声响都没有的房间时她会停的稍微久一点。摸索到倒数第二间屋子时她依然小心谨慎——即便这里算是她的房间。

坐在床上,露维亚的心跳反而比刚才更快了。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以及自己不久前刚做的事,再也无法忍受的她跳下床抱着垃圾桶,任凭胃液和泪水涌出身体。深深的绝望和无助几乎让少女窒息——她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恐怖。这栋房子的主人——露维亚和另外两个孩子名义上的养父,正是尼格罗市的市长。

在尼格罗市民心目中,他是他们无可比拟的优秀市长,是推动尼格罗摆脱饥寒交迫窘境、甚至使之一跃成为全国著名工业城市的伟人。这不奇怪,无论给饿疯的人丢去什么腐烂恶臭的食物,他们都会感激涕零。除此之外,他还投身于慈善事业,以他名字命名的学校、医院、孤儿院相继成立,让他在大众面前又多了一层彩色光环。

然而他的暴行只有极少数人以及受害者才真正知晓:收受贿赂、迫害异己、走私毒品和武器……以及虐待甚至强奸未成年人。数不清城市中有多少黑暗和犯罪能溯源到他头上。现在这栋房子里的两女一男三个孩子,都是他以自己没有孩子为由、相继在市民的祝福和感动中收养来的“玩物”。他们都是他从自己名下的孤儿院中挑选来的。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会被很多真正拥有自己家庭的孩子们羡慕。“要是自己也能成为市长的孩子就好了!”经常能听到有孩子这么不无遗憾的说着,以刺激他们的父母能给他们带来称心的圣诞礼物。

他有妻子,但他的确没有孩子。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除了一些仪式性的场合外两个人根本不会见面。那个女人多少知道自己丈夫私下的勾当,但她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正忙着在外面醉生梦死,快活得很。这也是偶然间听说的,他妻子比他大十多岁,是某位国家高层的妹妹。这是一场官商联姻,他很快便从中受益,在上一任市长升迁后他迅速接下了这个位置。随着不断地深入经营,不仅他的资产在快速增加,他也几乎成为了尼格罗有实无名的皇帝,以至于他多次拒绝了升迁,他的确没有理由离开这座恶魔天堂。就是在他结婚以后不久,他将魔爪伸向了无辜的孩子们。

不可思议的是,露维亚以及另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姑且称作姐姐弟弟的三人,即便长期遭受着恶魔的摧残,但他们都还有一定的“自由”,他们甚至可以去上学,虽然是恶魔名下的学校。露维亚曾经认为这是他们在离开孤儿院时都曾公开露面的原因,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这或许的确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恶魔有足够的自信认定这几个孩子不会给他造成麻烦。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本:首先,他的侵犯具有隐蔽性,孩子们的皮肉伤几乎都能被华丽的衣物遮掩起来,遇到无法掩盖的时候就让那个人留在家里直到伤愈后才放出来,这也是他备下多个孩子的原因,可以随时像换衣服般轮流替换;其次,这些孩子都有自己的“保镖”和“司机”,即便他们摆脱了这些耳目,尼格罗的警察、媒体、甚至交通也都在他的操控范围中,孩子们插翅难逃;再次,无论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怎样“光鲜亮丽”,他们都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甚至被剥夺了获得经济能力的机会,如果被发现他们试图通过什么方式获取用于逃跑或其他目的的钱财,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残酷的对待。

可以告诉别人自己的遭遇以寻求帮助吗?

答案是否定的。你根本不知道这座城市中有谁值得信任,而且恶魔的“光辉”形象已经深深烙印在大多数尼格罗人的心中,告诉他们这些事实就像是告诉别人一个富翁硬去抢夺乞丐的铜碗一样荒谬。即便有幸遇到愿意相信和帮助自己的人,他们也难以和恶魔抗衡。更重要的是被告知者自己也会面临巨大的危险,这一点几乎每一个被囚禁在恶魔府邸里的孩子都体验过。

那,可以以死相拒吗?

只有一次,露维亚曾听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患有精神分裂的姐姐说过,虽然她马上就哭泣着央求露维亚忘记这件事:在露维亚和她现在的弟弟从孤儿院出来之前,这里曾住着另一个少年。在恶魔长期的折磨下他精神几近崩溃,在某个大脑清醒的早晨,他上吊自杀了。但这件事最终不仅没有动摇这个恶魔,甚至在他的包装下少年的自杀变成了政敌暗杀失误的结果,给他带来了更多的舆论支持和公开打压政敌的借口。“如果你不想以自己的生命为这个魔鬼作嫁衣裳,就学会认命吧!”最后她这么哭着说道。

“认命”,或许是天性使然,露维亚打心底厌恶这个词。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城市牢笼中,她一直在等待机会。半偶然半预料中,她终于寻觅到了一个来尼格罗取材的外地记者的联系方式。恶魔府邸外的一片树林中,有一个地方的角度恰好能隐蔽地通过望远镜看到窗帘缝隙里面的场景——这是恶魔施暴常用的房间。她很快将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先是在那颗树下留下不易被察觉的如野猫抓痕般的标记,然后避开耳目用公用电话以匿名身份联系到记者,告诉他恶魔的罪行,自己标记的地点,甚至是行动的时间,她向他保证从那里能轻易获得证据。她早就算准了恶魔动手的顺序和规律,行动时间就在星期日的黄昏时分。在遭受暴行的过程中她努力靠近窗帘,不惜撞在玻璃上也要尽可能自然地把窗帘掀到最大角度。她隐约看到了远处树后的微小人影——她以为这是她最后一次遭受非人的折磨,是她最后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甚至其他孩子的解放日很快就会到来。

但露维亚没想到,事情过去仅仅一个小时她就发现有人频繁出入恶魔府邸。她越来越心慌,她祈祷着这些人是在为其他事忙碌,什么事都行,只求和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无关,和她绞尽脑汁想出的逃脱计划无关。但希望随着深夜的到来而破灭,她看见穿深色西装、总习惯戴着一副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恶魔的头号心腹,他出现在这里往往意味着恶魔遇到了麻烦,但同时也往往意味着麻烦已经被永远解决。果然,悄悄跟去的她听到了那一切。

那个记者是怎么暴露的?是不是自己也暴露了?她往日清晰的大脑此刻已经容不下这些问题。她只知道自己的希望又一次遭到扼杀,以及一条生命因为她求救的缘故永远消失在了尼格罗的黑暗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的求助而丧命。想到这里,她再次抱着垃圾桶拱起了身体。

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为自己的悲剧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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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维亚没有暴露。证据是她以往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第二天依然正常去学校上课。不过她能看出恶魔有所戒备,以往接送孩子的轿车司机们通通换了人。恶魔心腹为了断绝孩子们和自己手下相处太久而生变的可能,偶尔会用这种换人的把戏。不过这常常是趁了露维亚的意,因为“新人”往往很难能一开始就牢牢掌控她的行动。而且即便恶魔对他们做过什么,他的手下并没有权力和能力去做类似的事,除了特殊情况外也不会贸然使用暴力手段,当然他们大多也不知道在这些孩子们身上发生过什么,只是照做“上面”安排的事。

毕竟是以市长命名的学校,所以校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市长的养女。但无论别人以什么目的和心态接近,她都会和他们时刻保持距离,让人脊背发凉的瞪视和出鞘见血的唇舌会让那些固执的、甚至惯于死缠烂打的人望而却步。久而久之,她在自己周围建起了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隔离在网外。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拦住那些因她靓丽容颜和柔顺长发而为之倾心的青春期男生:学校抽屉里收到情书是常有的事,她全都没看一眼就和垃圾一起处理掉了;胆子大点的男生也会当面告白,然后在下一秒便被她拒绝。她真心没有为自己的美丽感到一丝喜悦,甚至一度将这看作自己不幸的根源。她曾两次试图毁容,但在一次未遂和一次被恶魔的私人医生完美复原后,她放弃了伤害自己。但这些不妨碍她继续编织着自己的隔离网。冷漠,是她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也是她自我保护和保护他人的必修课。

露维亚对学校课本里的知识没什么兴趣,毕竟里面没有一个标点符号能真正让她摆脱困境。反倒是每天下午三点半放学后到每天晚上回家之前的三个小时是她最为期待的时光。即便是熟悉她的恶魔爪牙,她尚且能轻车熟路地摆脱,现在换了新人就更难捕捉她的行动了。她会趁人多眼杂之际跳上前往另一个街区的公交车(如果没有恰好停留的车她会潜行到不远的下一站),半小时后,她会在距目的地适中的某站下车,故意费时间多坐几站或少坐几站是常有的事情,无论同行的人是否有潜在的威胁,混淆视听都是必要。以不同的路线穿过几条街巷后,她知道那里有一片混乱场所。虽然那是长期被各种不良青年团体交替占据的地方,但反而是恶魔势力不屑触及的范围,所以在尼格罗大街小巷如地标般的毒品和妓女也鲜有踪迹,是她心中尼格罗少见的干净地方。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荡,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收集有用的信息,获取那个记者的联系方式以及使用公用电话和他取得联系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当然,她也会顺便享受哪怕是虚假的、被黑暗所笼罩裹挟的须臾间的自由。她不能来得太频繁,也不能停留太久,即便周末少有外出“权限”,每周她也会随即选择两三天在放学后坐上和这里方向相反的公交或者直接坐上那可憎的黑色轿车,制造“她只是偶尔想闲逛罢了”的错觉。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这片“净土”被恶魔和他的爪牙盯上或怀疑。

记者遇害后的第三天,露维亚再次来到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呢?她绝望地期待着:期待听见记者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期待听见尼格罗市长恶行的传言;期待听见自己闻所未闻的所谓好的消息……什么都可以,哪怕有人知道他遇害了,甚至是自己已经暴露也没关系。这些都好过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因自己的赌博计划而人间蒸发。

尼格罗的晴日天空永远蒙着烟尘。两小时后,她近乎麻木地接受期待落空的事实,压抑在内心的痛苦依然无处宣泄,无法入眠的夜晚将会继续光临。如果每每期待落空她都能用小刀在墙上刻下印记,想必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也被她凿出了窟窿。最近她经常被自己揪住叱问: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弃?

露维亚低头走向回程的路,路面却被几个人影挡住。

“哦呀呀,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门给爸爸买烟呐?”留着黄色飞机头的高个子青年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别着急嘛,偶尔也不用那么听爸爸的话哦!”

“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不如和大哥哥们一起玩玩?”另一个戴着鸭舌帽和白色口罩的中等个头青年接着说道,“天亮就送你回来呦!”

“哈哈哈哈,你还真敢说哎!忘了上次在城东是谁五分钟就……咦?我们最勤快的色胖子怎么半天不说话啊?光我们两个搭讪多没意思!”

“喂,你们不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吗?”被称为色胖子、穿着花皮衣的人悄悄嘀咕着。“……小妹妹,你难道是什么名人吗?”

看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露维亚抬头瞄了一眼,果然是三个没见过的面孔。今天刚来她就感觉到了,这个地方似乎在她没来的几天里换了主人,那直到现在才被纠缠也是难得,不巧现在也是她心情最差的时候。照以往这里多少会有知道她的身份并与恶魔无关的人,所以当她若无其事地走在小巷子里或者坐在某个小餐馆里听别人的闲谈时很少有人主动接近她,即便有,在她恶语警告后也顿时没了锐气。但现在这几个新人还不清楚自己离麻烦越来越近,如果让恶魔知道有他以外的人试图染指自己的猎物时,最后往往会吃到意想不到的苦头。

一瞬间,露维亚还真想随了他们的意,或许那样她的心情……不,或许连她的心也会发生改变。但她很快又改变了注意——现在就放弃这里未免太早了。就在她准备要开口的时候,小巷外传来引擎剧烈的轰鸣声。声音由近到远只用了短短数秒,她看见一辆红色摩托从巷口疾驰而过。

那人是笨蛋吧?竟然在这么窄的巷子里骑摩托,还骑得这么快。露维亚这么想着。

“那人是笨蛋吗?在这儿骑摩托竟然还骑得这么快!”

竟然被穿花皮衣的胖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现在还不能放弃这个地方啊。

“哦?小妹妹你很开心呐!怎么样?我们知道个比这儿好得多的地方!要不要……”黄色飞机头的话还没说完,轰鸣的引擎声再次传入他们耳蜗。只是这次比刚才小了很多,嗡嗡的声音也变得时断时续。那辆摩托低鸣着退回了巷口。

“喂,你们几个围着一个落单的女孩子干啥呢?”摩托车还在响着,但车上男子已经从上面跳了下来。他身材高挑,虽然被头盔护目镜挡住了脸,但听声音像是高中生的样子。他跨下摩托的瞬间,宽大的黑色长风衣如孔雀开屏般摆动着。摘下黑色头盔,头盔里飘出和他摩托同色的红色长发,他脸上一侧被刘海遮住,而另一侧的耳钉快要垂到了肩膀上。“不会是想做什么超坏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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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我如梦初醒般从沉浸的回忆中反应过来。目光再转向身旁,迈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影。

“很像吧?但他不是迈克哦。”过去的自己在长时间沉默后再次用我的嘴说道。

那迈克人呢?他哪去了?

“不用担心。继续看吧。”

她的话完全不能让我释怀,但不知不觉间我很快又沉入了这段名为过去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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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是哪根葱啊竟敢在这儿多管闲事!”黄色飞机头气势汹汹走上前去。“不想挨拳头的话就……”

红发青年耸肩一笑,将手中头盔铁饼般甩在对方脸上,发出“咔嚓”的鼻骨碎裂的声音。跟在黄色飞机头后面的花皮衣胖子还没来得及抬起手臂,腹部就重重挨了一侧踢,他那肥大腰背弯成直角的同时就被红发青年合手重拳砸倒在地。头盔落地瞬间,一记左侧勾拳直击忍着疼痛迅速重振旗鼓的黄色飞机头右脸,他的身体和两颗牙齿以不同角度飞向一旁墙壁后就再没站起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无论是被打者还是旁观者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

“嗯?你跟他们不是一起的?”红发青年看了看瘫坐在地上戴鸭舌帽的口罩男问道。

“大、大、大哥!是我们……”

“对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该把口罩摘下来吗?还有帽子。你这样超不礼貌!”

他犹豫了片刻,微微颤抖着把帽子和口罩拿了下去。原来他不仅因为严重的地包天而合不上嘴,脑袋上的斑秃也十分显眼。

“啊……那个,你还是戴上吧。”他抓了抓头皮略显歉意地说道,“你刚才要说啥来着?”

“大哥,我们、我们三个其实是今天刚来这儿!这才有眼不识泰山……”

“是吗,今天刚来啊?那就当成一日游今天就走吧!哦,辛苦你把他们抬走了。”

“这个……”

“嗯?”

“没、没问题!没问题……”他说着试图架起身前的画皮衣胖子,但连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行了行了,真是超没用!你走吧,他们醒来自己就回去了。”红发青年挥挥手撵走口罩男。他正想和露维亚说话,却不禁后退了两步。“哇,真的假的?超可爱!怪不得他们……咳、咳!小妹妹,他们没伤到你吧?”

露维亚没有答话。听红发青年略显轻佻的口吻,她怀疑他和这几个人是一路货色。

“你别误会啊!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是路过而已,路过!”红发青年连忙摇摇双手。他小心地观察着露维亚,她一身白绿相间的毛衣外套和浅蓝色铅笔裤,看上去的确是个比自己年纪略小的女孩。可她既没有穿校服也没有带书包,又不像只是偶然路过这里,一时半会他也判断不出她是否是普通学生。“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来这儿都超危险,以后还是能绕路就绕路吧!”

露维亚不想多做停留,回去太晚可能会遇到更麻烦的事。她对着红发青年点了点头后便准备向外走去,但对方好像没有让路的意思。

“还有别的事么?”

“哈哈,你终于说话啦!别的事嘛……对了对了,见面就是缘分!我叫……,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顺便,我也不想记住你的名字。”

“哇!超冷淡!我好歹出手相助,能不能别把我当坏人啊?而且我得说一句,你说你明明有一张可爱的脸却绷得死死的,一点笑容都没有。唉,真是超可惜!”

“超、超的烦死了。从头到尾我可没向你求助过,是你自作主张来多管闲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不认识?”露维亚朝着地上还在呻吟的两人努努下巴,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么说太过牵强。“总之我还要赶路,麻烦你让一下。哦,那个黄头发的你还是送到医院吧,别让他以后也戴着口罩。”

露维亚说着闪开红发青年。就在她快步向外走的时候,红发青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伸手拉住她的右肩。她眯起了眼睛,暗暗咬牙,回身甩了他一巴掌。因为对方比她高出许多,她打到红发青年脖子和脸颊相连的部位,而且她几乎用了自己的全力。红发青年摸摸自己发红的下脸颊,原先轻松惬意的笑容瞬间被阴霾笼罩。

“怎么,终于要暴露本性了?”露维亚冷笑着说道。在她短暂的人生经验中,不乏有阴险狠辣之辈会先主动帮助自己。“我就知道你们这些……”

“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果然是我来晚了让他们伤到你了?”

红发青年的回答让露维亚愣住了。她本来就没想到他不会对自己发怒,更没想到自己只是被他碰了一下就暴露肩头的伤痕。她咳嗽一声,如果是自己误会他的话就更不能和他牵扯过多。

“是我摔伤的。和他们没关系。”

“别开玩笑了!怎么摔都不可能摔出这种伤吧?”红发青年近乎咆哮着喊道。像是感同身受似得,他的脸上浮露出痛苦之意。“这种伤我最清楚不过了!是他们干的吧?是他们吧!你只要点点头,我就帮你把他们的脸砸个稀巴烂!”他一边从地上一把拎起花皮衣胖子,一边双眼冒火地看着露维亚。如果她发出肯定信号,想必他手上的人很快就会遭受毒打。

“……你冷静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这的确和他们无关。我没有包庇他们的理由,而且真是他们伤我的话我怎么可能安然站在你面前?”露维亚真想一吐为快,她几乎就要说出真相了,但她很快便压抑住这股危险的冲动。“这的确是我自己摔伤的。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在楼梯台阶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这些话,红发青年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他撇下胖子,扯开自己上衣内领。即便隔着两三米,露维亚也清楚地看见他肩膀上的条形疤痕几乎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但明显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

“在我离家出走前,我经常被一个超混账的酒鬼打得皮开肉绽。身上还有很多类似的,但不管过去多久,这些疤痕都会一直留在我身上。”他说着重新整理好衣领,坚定地看着露维亚。“所以我对这些疤痕的触感、以及它们是怎么形成的都超熟悉。既然这次我多管闲事了,那就让我管到底吧!可以告诉我吗?你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露维亚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她的动摇感比之前更加强烈。是因为遇到和自己遭遇相似的人吗?还是惊讶于他能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袒露心扉?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她又把舌头死死关在牙齿里。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不想说吗……还是不能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却,红发青年似乎也冷静下来。“可能你也有你的苦衷吧,我这么强迫你说出来也不好。抱歉。”

“……你,离家出走了?”

“啊,是超久以前的事了。”

“看你的身手可不像是会被欺负的类型。”

“是吗?嘿嘿,其实只是些花拳绣腿,对付他们还行,要是遇到高手就不管用了!”见红发青年挠着头笑了笑,露维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离家出走后在尼格罗遇到了‘老爹’。是他收留了我,这些对付小流氓的手段也都是他教我的。”

“老爹?”

“对,是个很厉害的人,放眼整个尼格罗也没有能打得过他的!他以前是个军人,退役后自己开了家修理店。我也是在那时被他收留的。”

“是么……”露维亚细细琢磨着他的话,但渐渐昏暗的视线让她猛地想起当下状况。“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走了。”

“现在还不算晚吧……你去哪儿?我骑摩托送你!”

“不用了。”她说着已经走到巷口拐角。红发青年的摩托车就停在那里,她虽然完全不清楚这种摩托是不是很高级的类型,但外行如她也能看出摩托车被保养得很好。“哦,我叫露维亚。……,如果你足够倒霉的话,我们可能会再见吧。”

见她在巷口挥手,红发青年也愣愣地挥了挥手。露维亚啊,真是个好名字!心情终于不再沉重。虽然不知道足够倒霉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再见到她。他正独自浮想,突然发现自己手心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他打开一看,拍着脑门跑到巷口,可露维亚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一块像是心形的石头,虽然不知道这块石头有什么意义,但他刚才叫住露维亚时本来是想提醒她掉了这个东西。他把石头重新握在手中,一定会再见吧!或许等某个时候,她会告诉我一些事,我也能帮到她一些事。他这么想着,带上头盔,骑着摩托消失在尼格罗的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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