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几乎和刚到奥尔维多时一模一样的路，只是这无尽草原永远延伸向远端的天际。离开奥尔维多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他们并没有如预计那样找到新的门。
像是在配合这一成不变的景色，露维亚始终保持着沉默，即便是米娅等人为他们送行的时候，她也垂拢着脑袋。虽没有憎恨咒骂，但突如其来的遭遇冲淡了她对奥尔维多的感激和留恋。她当然比谁都清楚奥尔维多朴素的居民不是她失去语言功能的‘施害者’，可要说“谢谢你们的悉心关照！哪怕我在你们的家乡患上了和你们一样的病也不是你们的原因。”也不切实际。本来自己就莫名其妙失去记忆，这个时候再失去什么无疑是雪上加霜。
“你还真倔啊！”并肩行走的德萨特从不讨厌安静，但压抑氛围还是让他透不过气来。“就算不想用手语，你不是还从那带了个日记本么？有什么事写出来不就得了？洗的衣服忘在那也就算了，给你的水袋忘了都不吭一声的。害得我一整天都把酒当水喝……”
和前几次一样，德萨特的‘埋怨’再次石沉大海。
“你真的没有看漏？都走这么长时间了，别说门，连一块木头都没见着！”这次他冲着天空问道。
“说什么呢？那种大小的东西我闭着眼睛都不会错过！”菲里茨从半空落下来。“偶尔也会遇到几天找不着门的情况，总之做好把压缩饼干当正餐的准备吧！”
“我倒无所谓。话说那只猫是不是自己跑了？一大早到现在都没看见它。”
“动不动就猫不猫的！人家是前辈，注意着点儿！”菲里茨故作严肃苛责道，“黑西瓜它……咳！前辈它有点事要处理，应该快回来了！”
“哦？当着面前辈左前辈右的，背地里还起外号了啊？如果我把这话告诉它会……啧啧，想想还真有趣！”德萨特说着往旁边瞟了一眼，但露维亚依旧无动于衷。
“别别别！”菲里茨高举双翅投降道，“这是天性啊，天性！你想呀，就算我再怎么尊重前辈，作为一只乌鸦，骨子里和猫是对付不来的！而且，你也不想把我这份‘储备粮’提前消耗掉吧？”
他们正说着，草丛发出唰唰声响。德希奥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你别说，还真像……”
“嘘！嘘！”
“嘟囔什么呢？”德希奥狐疑地看着他们。“你飞下来干什么？找到门了？”
“没、还没有！”
“真是头疼……如果今天还没找到，我们就原路返回。”
“返回？回奥尔维多？”菲里茨有些担心，它看见露维亚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对。本来以为走过草原就能看到门，但你在上面也看见了，这草原可不是我们几天内能走完的。”
“那……”
“看来还有事没完成，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找到……”它说着把耳朵贴在在草地上。“前面好像有动静，你飞上去看看。”
“啊，前辈！是马群！”菲里茨按指示在空中眺望了一会儿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汇报给地面。“数量还不少呢！用叫它们帮忙吗？”
“你找它们交涉一下，三匹马就够了！两匹带人，一匹带行李。”
“得令！”
“黑西瓜。你让它交涉，难道要让我们骑马？”
“你如果觉得你背着包走得比它们快，你可以不骑。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可那些是野马吧？”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给你找驯养过的马？你耳聋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哦，乌鸦回来了。”
“前辈！带过来了！”菲里茨低空飞来，直接落在德萨特的肩上。“哎呀，凑近看还真是好马！可惜我没办法骑。”
几乎是紧跟在菲里茨身后，三匹褐色的雌性野马踏着风尘奔来。它们脖颈粗壮，小腿精悍有力，除了后颈处，身上几乎没什么鬃毛，平坦的马背上能看到深色的背线。虽然体型略逊于健硕的雄马，但它们不抬头和也两人差不多高，没有马镫想直接跨上去对外行人来说简直异想天开。它们到达后便专心吃草，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离开雄马率领的马群似乎并没让它们感到不适。
“嗯。的确是好马！”德希奥不禁点头赞许。“我刚才想问什么来着？算了。”
“……你是怎么把它们叫来的？”
“那会儿不就告诉你了，森罗岛上的动物能认出我们引路人。剩下的就像在奥尔维多找人帮忙一样找它们就好了！”
“还真便利……”
“估计你们没骑过马。去把睡袋垫拿出来固定在它们背上，否则一路下来可够你们受的。”
听见德希奥的话，这三匹马顺势卧了下来以便他们行动。
“……现在就要骑么？”
“嗯，你们先去适应一下。明天如果要往回走可不能慢腾腾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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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傍晚，一行人还是没能找到门，只好找了个能将就避风的地方休息。三匹马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一边吃草一边嘟囔着什么。说是适应，但它们几乎全程都是放开了冲刺、折返、转圈……完全没想着照顾两个初次骑马的人。
“真疼啊，亏还垫着垫子……”德萨特屁股刚坐到地上就立刻窜了起来。他们刚上马时还战战兢兢的，骑了好一段时间后才终于稍微习惯了些。但毕竟是第一次骑马，身体还是像散架一样。“喂，它们说什么呢，你不是能听懂么？”
“啊……它们说你们不中用，才骑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喊疼了！”
这三匹马此刻也正看着德萨特，发出嘶嘶的嘲笑声。
“……虽然你们把这些动物也称作原住民，但它们也可以用来果腹吧？”
“你这家伙还真可怕啊！谁你也想吃……不过你说的倒也不是不行，你看我们在奥尔维多住的那两天不也没少吃肉吗？”菲里茨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美餐。“不过我们吃的肉是他们自己做的，那些都算在原住民之间的食物链范围内，而我们只是挪用了一部分他们获取的食物。”
“有区别？”
“当然！他们都在食物链之内，既然奥尔维多的人可以分给你们鱼肉，同理，别的什么凶禽猛兽也可以分给你们人肉。嘎嘎，不用这幅表情！只是理论罢了，理论！”
“……就是说我们是原住民食物链外的存在？”
“对啦！我们可以适当索取，但除非不得已最好不要直接参进他们的生态圈内！”
“要是我硬要参与呢？”
“嗯……那我举个例子吧！如果你盯上一只霸王龙非要把它烤了吃，那它同样能拿你来塞牙缝！”
德萨特放下手中的餐盒。本来骑马的时候五脏六腑就颠得难受，现在又想起在森林中遇到的庞然大物，他顿时没了食欲。
“行了，吃个饭那么多废话。”德希奥朝露维亚的方向努了努鼻子。“小姑娘今天怎么样？”
“唉，还是跟丢了魂似得！明明德萨特都那么努力搭话了……”
“谁搭话了？我只是抱怨了两句而已。”
“哦，你小子有点进步啊。”
“都说了只是抱怨而已！”
“看来比想象的更受打击啊……喂，反正你也吃饱了，过去看看她干什么呢。”
“我可不想碰一鼻子灰。”
“哼。你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小姑娘可是什么都没说就自己摸着黑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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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维亚单手捧着日记本，背对着他们站在远处。这几天每到傍晚都见她做着同样的事情。
“还记得挺详细。”
突然凑过来的德萨特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合上日记本，以免更多细节被这个野蛮的家伙看见。
“行行，你继续写吧。我也是服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值得记在本上的？”
德萨特正要离开，袖子却被猛地拽住了。
“怎么了？你的日记我没看见多少。”
露维亚斟酌了一下，用笔在手心里写了什么。
“‘你不怕自己的记忆再次消失吗？’你说就像我们刚来这里一样么？”
露维亚点了点头。
“这倒是没想过。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但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可不会束手就擒了。”
“但如果是不好的回忆，你难道不想忘记吗？”露维亚继续在手心写道。
“这算什么问题啊？还当你在烦恼什么呢。”德萨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什么笑啊？”露维亚干脆从日记本后面撕下一页纸写道，“我可是很认真问你的！”
“好吧。那我问你，前几天在米娅家吃饭，你觉得好吃么？”
“当然了！”
“我们这几天吃的同样是她做的饭。你心情不好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我这几天吃下来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的厨艺其实并没那么好，甚至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能挑出不少毛病，所有的鱼干都做的太咸了，炸土豆饼也有些生熟不均。”
“可这和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呢？”
“在奥尔维多时你觉得米娅做的饭好吃，因为任谁吃上好几天压缩饼干，给他换上其他丰盛食物，他都会觉得那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但如果让你天天吃好的，你迟早会有‘哦，也不过如此嘛！’的感觉。”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有苦才有甜？”
“不仅如此。你刚才不是在日记里写你骑马的感觉糟糕透了么？但你如果今天不骑、或者让身体忘掉这感觉，明天回奥尔维多的时候你会更受不了。”
“你刚才不是说日记你没看见多少吗？”
“……总之，你所谓的‘不好的回忆’，多少会有它存在的价值。如果全部扔掉的话什么好处也没有，更何况那些‘不好’在不同的时候用不同的心情看可能也没那么不好。最早来奥尔维多的人觉得说话不好，可等他们真把不好丢掉的时候最慌乱的反而是他们自己，就算有手语这个替代工具，他们也无法弥补……”德萨特意识到自己的刹车踩得慢了。
“没事。我明白。”露维亚并没有把这句话写在纸上，只是借着夕阳的余光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口型。
“明白就好。”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重新拿起纸写道，“但如果能平衡的话，我还是希望好的回忆能更多一些。”
“谁不这么希望？可回忆这玩意毕竟不像我们的背囊，能在我们有的选的时候肆意调整它里面东西比重。就算真有人能这么做，把所谓‘好’和‘不好’平衡到各五成，那到时候他就会想，好的占六成不是更好么？渐渐的，七成、八成……到最后又和把不好完全抛去差不多了。”
“也是，或许真会像你说的那样呢！”露维亚没有马上把纸递过去。“你这不是挺能说的吗？刚见到你的时候明明还是个闷葫芦。”
“不想说和不会说可不是一回事。对别人说和对自己说也不是一回事……”德萨特挠了挠头。“你现在又不能说话，那我这个和你一起走的不得把你那份也说出来？气氛那么压抑我可受不了。”
“这几天自己一直很迷茫。谢谢你，现在感觉好多了！”
“……哦。”
“刚才还看见别的什么吗，我的日记？”
“没有啊。我刚看到你骑马那段你就合上本子了。”
“那就好！”露维亚把撕下的纸夹到刚才合上的那页，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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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公园时，漫长的深冬已经步入尾声，树梢上的积雪渐渐融化，融水一滴滴打落在地上，像是春天派来的扣门信使。
啊，想起来了！露维亚拍拍脑门，这里是她曾梦见的地方。她环顾四周，和上次不同，此时的公园里没有停歇的游人，也没有嬉笑打闹的孩子。明明不是什么繁忙时刻，这里却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按下静音键一样。
她继续往里走，走过树林、走过池塘、走过孩子们玩耍的沙坑。强烈逆风迎面袭来，卷走她脚下的石子，掀翻她身旁的木牌，让她每走一步都不得不用尽全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等她走到那座大象外形的滑梯时，几乎已经筋疲力尽。
“可算找到你了！”她气喘呼呼地看着坐在大象滑梯顶部的小女孩。
“真烦人。”小女孩没有把帽子掀开，更没有看她一眼。“都来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不放弃？”
“哎？我来过很多次吗？”露维亚觉得莫名其妙。她坐在滑梯下，一边休息一边尝试回想之前的梦境。
“谁让你坐在下面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别这么见外嘛。既然你说我们见过很多次了，怎么也是朋友了吧？”
“谁和你是朋友？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讨厌我呢？之前……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讨厌就是讨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女孩头一扭，显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这样啊……好吧！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来了。”
“那样最好。”
“我走了以后，你会想我吗？”
“我根本就不会记住你！”
“唉，那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
“嗯，可惜！如果你真的讨厌我，那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这样的话，如果你能遇见你喜欢的人，就能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们，如果遇到比我更讨厌的人，你也能知道怎么去对付他们。这样一把现成的标杆如果你能记住的话，以后你和别人接触就会轻松不少吧！”
“那你肯定会忘记我吧？我又不是什么标杆。”
“不。我会记住你，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种。”
“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或许是很糟很糟的经历，但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如果我连你都忘了，我还怎么去寻找自己呢？”
“嗯，明白就好。不枉你这几天过来。” 小女孩摘下帽子，公园的风渐渐平息下来。“无论曾发生什么，不要忘记，不要逃避，也不要用眼前的安宁代替挫折的过去。当你扔掉泥泞，深渊就在你的面前；当你忘却深渊，永夜将悄然而至……”
“……你不是我！你是谁？”
“为自己的泥泞铺路，在自己的深渊架桥，你已经找到方法了。回去吧，然后继续向前。”小女孩跳下滑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露维亚想追过去，双脚却被牢牢固定在原地。她又看向四周，冰冷的海水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卷入公园，将她淹没。只是公园的天地正迅速变幻着模样，那座大象滑梯连同四周的花草树木都渐渐消失不见，到最后，印刻在她眼中的，只剩下草原与蓝天。
“醒了？”说话的是德希奥。“看你这样子，又梦见什么了？”
露维亚点点头。不仅刚才的梦还历历在目，连同前几天自己被海水卷走的梦境也渐渐回想了起来。只是那个和她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以“自己的模样”接触她？那时的自己后来怎样了，是不是还一个人坐在公园角落的滑梯上躲避人群？这些她都没能从梦中得到答案。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今天我们要回奥尔维多了。”
“好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露维亚自己也不例外。
“果然是这样！”她从睡袋中嗖地窜出。“我知道了，奥尔维多人忘记说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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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火光挨家挨户的传递下去，夜晚宁静的奥尔维多小镇躁动了起来。敲击金属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敲击声毫无规律可言。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人只知道岛上有重要事情发生，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们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是跟着胡乱敲打让更多的人醒来。
希尔一家提着灯笼走到屋外，街道上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出来查看的人。没多久，负责给长老传信的年轻人跑到他们这里。
“所有人去古迹集合。”他比划出这么一句就跑去了下个地方。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先过去看看吧。”
四周人群渐渐向古迹方向汇合。除了长老和医生，还有两个人和他们一起在古迹等候着集合的人群，人们再三确认，那两人正是露维亚和德萨特，两个引路人也在他们身旁。
“露维亚姐姐，真的是你！”米娅从人群中跑出来，紧紧抱住露维亚。但没多久她就慌乱地把手放开了。“让你生病的原因还没弄清呢，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不该回来的，如果真的是我们传染的，那你们回来不就更糟糕了！”
“没事的。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露维亚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安慰着她，
“你们之前走得太急，我和爸爸想把你落下的东西给你送过去，可到岸边时已经找不到你们了……姐姐？你的声音！”
“是呀，我还有东西留在这里呢——给你的礼物。”
见镇上的人悉数到齐，几个年轻人把灯笼聚在长老左右，让长老的手语能让更多的人看见。
“急忙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对大家说——从今夜开始，请大家伙互相监督，停止使用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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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匹马不遗余力地奔腾下，他们当天便抵达奥尔维多湖畔，并成功叫住了一艘正要返回的渔船。
“辛苦你们了。回到马群去吧！” 见德希奥没有其他指示，三匹马也没多做停留，喝了些湖水便掉头返了回去。同行的两个年轻人几乎再站不起来，纵使是菲里茨，一天的飞行下来也累得直接瘫倒在渔船上。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在船上稍作休整，上岸后便一瘸一拐地直接来到医生的诊所。
“我不明白。”压制住兴奋之情的医生还是对露维亚的话将信将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手语是让奥尔维多人不会说话的罪魁祸首。为什么我在这儿这么久了也没受影响？”
“嘎嘎，和我早上问的一样呢！”
“嗯，医生和菲里茨之所以没受到影响，因为你们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会手语了。而我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学习的，是原汁原味的当地的手语。”
“可手语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医生你使用的手语和当地的手语看上去并没有区别。但如果抱着不同的使用目的来使用手语，就会在这座岛上产生巨大的差异，甚至连学习这种手语的人无论是否和教授的人目的相同，最后也会产生和教授者相同的结果。”见医生脸上的疑惑并未散去，露维亚继续说道，“之前我听长老讲述岛上历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刚刚生下来的婴儿明明还能哭出声音，可为什么后来也都不会说话了呢？”
“你的意思是！”
“奥尔维多是个会让不愿说话的人忘记如何说话的小岛，最早来到这里的人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他们决定离开。虽然他们离开后大多又因为各种原因重新回到奥尔维多，但也并非所有离开的人都回来了。我想，那些没回来的人或许已经摆脱了不能说话的苦恼，只是他们没有再回到这座‘只剩一人居住’的湖中小岛的念头了。那问题就出现了，即便最早来到奥尔维多的人无法离开这里，那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一定不会都抱着和他们最初来岛上时一样与世隔绝的想法生活，可他们还是无一例外的患上了和先辈一样的问题。也就是说，奥尔维多这种让不想说话的人忘记说话的现象被某种纽带似的方式传播并继承了下去。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留在岛上的人所教授的为奥尔维多人历代使用、也是我前不久刚学会的手语。这只是我的大胆猜测：虽然不知道那个选择留在岛上的人是否发现了这些，但他教授手语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交流，而是用来取缔——取缔他仍然厌倦、不想听见的话语。”
“所以所有从他那里学得手语的人无论愿意与否，都进入了和他一样‘不想说话’的状态，只要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就无法重新说话！”医生直愣愣地靠在座椅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让奥尔维多人困扰了几百年的原因竟然……没想到我找了这么久的治疗方法，原来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啊！”
“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了。毕竟对于一开始就会手语的人，想发现这个盲区太困难了，而世代生活在这儿的人也难免不受这种手语的影响。”德希奥坐在木桌上说道，“要知道，让这儿的人重新看到能说话的希望，并且打消劫持外来人的念头，可是比你想象中还要关键的前提条件。如果不是你，他们遇到的麻烦可能比不会说话还要大得多。”
“对！多亏了医生你这些年的努力，才让这里的人们没有误入歧途！”露维亚也一起点头附和。“既然我现在能够重新说话，就说明手语的影响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我没猜错，只要连续三天不使用手语，人们的语言功能就会恢复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长老们，让他们召集镇上的人，把这件事通知给大家！”
“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们俩个不会骑马的家伙今天屁股都磨破了吧？就乖乖休息，留在这儿等消息吧！”菲里茨说完便拍着翅膀离开了。
“你们离开这么多天，今天一天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她？”德萨特倚在墙边忿忿说道，“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今天回来。”
“我这不是心里着急，想早点回来告诉大家嘛！而且我一个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哼，刚想起怎么说话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既然你会说话，可别指望我再照顾你了。”
“好好好，知道啦！我照顾你行了吧？”
见两个年轻人精神不错，医生和德希奥也相视一笑。
“对了，露维亚。难道你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原因，所以才从见到我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使用手语？”
“不是……我当时只是单纯感到沮丧，并没有想那么多。也是多亏德萨特昨天的话，再加上想起这几天一直做的奇怪的梦，才让我联想到这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