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名叫德萨特的少年晃了晃水壶，看分量，勉强只够半天喝了。
“前辈，”名叫菲里茨的黑色乌鸦少见地低声道，“我们好像又回到原地了。”
“我知道。”名叫德希奥的黑猫回答道。即便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心绪不一，它如猫头鹰般圆滚滚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焦急。
“那我们怎么办……”名叫露维亚的少女显然有些慌张。
“已经中午了。你们先休息会儿吧，吃点东西。”
众人在竹林深处的巨石下稍作休整。这块青灰色的巨石有五六米高，像一座迷你山丘般横在竹林间，十分醒目——他们已经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休息了。
自他们启程后，不出半日便走出冷杉林。森林外是一片开阔的大地，既不秀丽，也不至于荒凉，各种树木零星分散着，如天空中星星点点漂泊的流云，这样单调的景色一直延伸向遥远地平线，不时传来的飞鸟鸣叫，便是除脚步声外唯一的伴音。他们脚下并没有所谓的道路，只是顺着菲里茨的指引笔直前行。露维亚不断眺望寻找，但萨瓦尔山始终没有出现在她视野里。
虽然走出森林，但他们所到之处完全没看到人存在的踪迹，好在菲里茨一直念叨的奇珍异兽也没有出现。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水源——河水横向延伸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这条河清澈透明，比之前看到的马卡河更浅更宽，而且水流平缓，目测河水刚没过人的脚踝。众人顺着流向望去，这片开阔的大地上根本望不到它的源头，也不知道它最终会流向何方。
“水没什么问题，放心喝吧！”德希奥先行来到河边舔舐河水，心满意足地说道。露维亚听闻后赶紧将水壶盛地满当当的，还得偿所愿在河边洗漱了一番。
“不是说岛上有很多人么？走了大半天了，怎么一个人也没看见？”和想象相差甚远的场景让德萨特不禁发问。
“原住民大多都集中生活在各自的区域，何况森罗岛这么大，遇到这种无人区也很正常！”菲里茨飞到河边说道，一路上它几乎没停嘴，现在也有些渴了。“说不定过了河很快就能找到城市或村落，到时候一定把食物补充好，你们也可以换换口味儿！”
“过河？为什么不沿着河走？”
“对呀！沿着河走，既不用发愁没水喝，也更容易找到人吧？”
“不行。”德希奥微眨着铜色猫眼。“迷途者不能左顾右盼，只能直面向前，否则就会偏离去萨瓦尔山的方向。”
“哼，反正你们怎么说就怎么是呗。”
或许在意料之中，菲里茨的话再次沦为泡影。河对岸的景物比之前更加单调，连飞鸟和植被都少了许多，空阔大地上，即便是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微微回响，他们走得越远，就越怀念刚才的小河。
沉闷的脚步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下——他们发现了新的门——依然是没有任何连接、没有任何装饰的拱形木门。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德萨特和露维亚还是颇感惊讶。他们夜间在森林中看到的门被数棵冷杉环绕着，即使他们走进门后慢慢察觉到了一些变化，但在进去之前并没有觉得门前后的景物有明显改变。按照菲里茨的话说，那扇门只是他们通往萨瓦尔山的一个路标似的存在。可这次看到的门显然与之前不同，它如分界线一般，分隔着大相径庭的两种景象，空阔大地在此处戛然而止，原野前方，是一片与之完全不相符的茂密竹林，每棵翠绿色的竹子都有十多米高，站在竹林外观望，完全看不到它内部的情形。
“还真是竹林啊……”露维亚沮丧地说道，之前菲里茨告诉他们的时候她并没有信以为真。一天的跋涉几乎让他们筋疲力尽，但这扇门显然不是他们休息的地点。
“那是！我的视力绝对是值得信赖的，即便是前辈看的也没有我远！”菲里茨完全没顾忌面色苍白的两人，自顾自骄傲地说道。
“别显摆了！”卧在地上的德希奥白了它一眼。猫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休息。“你飞上去看看这竹林什么情况。十分钟后回来汇报。”
“是，前辈！”菲里茨得令后朝竹林飞去，它似乎总是精力满满。
“这门每天都会出现？”德萨特凑近木门，像一个考古学家观察文物般观察着它。
“分情况。有时就像现在我们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不止一扇门；有时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找到。”
“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我说过，迷途者只能直面向前。除非一些特殊状况，否则如果一直找不到我们就要一直往前走。”
露维亚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把背包卸下。好在今天补充过饮用水，从河边到现在她还未曾打开过水壶，水壶里仍然满当当的。正当她打算稍作休息时，菲里茨从竹林上空飞了过来。
“我回来啦！怎么样，快不快？”菲里茨欢快地降落在地，然而并没有人对它的回归表示欢迎。
“哼，本来还想睡会儿……说说吧！”
“好！刚才我在竹林上空俯瞰，发现这竹林其实并没有从外面看上去那么大，至少能看着边儿！整片竹林大致呈乌鸦蛋形，但比一般的乌鸦蛋要更细长些，纵深几乎是宽度的三倍还长！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像在‘蛋壳’的底部……”
“椭圆就椭圆呗，还乌鸦蛋。”
“低什么头，继续说。”
“是……这片竹林异常茂密，从上面看只能看见绿油油的一片，根本看不着里面是什么情形，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片竹林不适合人类居住，里面估计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而且还有件值得注意的事！”
“别卖官司，快说！”
“我刚才试图从竹林上空钻进去看看，但那些叶子竟然像铁片一样硬，我从外面完全钻不进去。”
“铁竹叶？”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走进竹林，你是没办法从竹林上面钻出来探路的？”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小姑娘脑瓜很灵光嘛！”
“……那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绕过去吧？别说什么毒蛇野兽，光是被那些铁片般的竹叶划到也很容易受伤啊。竹林外虽然什么也没有，但至少看上去没什么危险……”
“那就这么办吧。”德萨特率先越门而过。“走啊？顺着左手边的夕阳走，争取日落之前绕到‘蛋壳’那边去。”
难得和德萨特达成共识，露维亚也赶紧穿过门去，正当她庆幸可以躲过这绿色的漩涡时，却发现身后的德希奥和菲里茨迟迟没有动身。
“不可以绕路哦。如果门正对着这片竹林，那我们必须遵循门的指引穿过它。每一扇门的出现都是以穿过前一扇门为前提的，如果新的门就在竹林中，那我们绕过竹林就无法找到新的门，也就永远没办法到达萨瓦尔山了！”
“嗯，说的不错！”德希奥赞许地点了点头。
“又来了！你们就这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绕过眼前的麻烦，只会给后面的路带来更多的麻烦。无论去萨瓦尔山的路有多长，对你们来说都是挑战，而不是什么郊游。老老实实往前走就是最不麻烦的麻烦！”
“那……德萨特，就听它们的吧？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德萨特没有回话，他望着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在所有人都陆续通过的瞬间消失在大地上。仿佛时空变化，刚刚还在他们左手边的夕阳，顺时针旋转了90°，挪到了竹林后方。好在两人已经多少见识了森罗岛上的怪异情景，才没被这突然颠倒的太阳眩晕。长长的竹影摇摆打在德萨特身上，让他本就杂乱的心中更多一份烦躁。
众人借着残阳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在竹林中前行，菲里茨飞得很低，一路吵闹多话的它此刻也悄无声息，光是辗转腾挪避开那些锋利的竹叶就要耗费它大量精力。竹林里只有遍地的枯黄杂草，连一只飞鸟爬虫都没有看见，而且这里无论是土壤还是空气都十分干燥，明显很久没有雨水滋润过，让人不由疑惑喜欢暖湿气候的竹子是怎么在这聚成一大片竹林的。也许连竹子自己也不知道。
巨石的出现让他们在黑夜彻底来临来前松了口气，他们走进竹林后终于找到勉强能歇脚的地方。
“晚上在这竹林里行走太危险。今天都早点休息，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中午之前走出去。”德希奥对众人说道。或许是因为密集竹林而产生的压迫感，众人走进竹林后几乎都没有吱声。
“真累啊！”菲里茨像抡胳膊般挥舞着着翅膀。“幸好竹林不大，明天赶紧跟它说拜拜吧，翅膀都酸了。”
露维亚愁眉苦脸地看着撕开包装的压缩饼干，这种食物连续吃一天就足以让人心生抗拒，而且背囊里所有压缩饼干都是同样的巧克力味。但他们没得挑，有食物能充饥已经是能保命的幸事。比起食物，他们现在最缺的是饮用水，如果明天不能找到新的水源，那他们无疑将面临生存危机。
一整天跋涉与不安带来的疲惫慢慢沉淀，两个人甚至连说话和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吃过饭他们就早早钻入睡袋，没多久，细微而规律的鼾声边从睡袋中传出。夜晚竹林漆黑寂静，竹叶严丝合缝地将星光和风声都挡在外面，只有梦精灵能突破这重重包围，无声无息潜入安眠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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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第四次了……你们满意了？别说去萨瓦尔山，现在能不能走出这鬼地方都不知道！”德萨特毫无保留地表达着不满。他们已经换了数个方向在竹林间穿行，但每个方向都不约而同的将他们重新引回那块巨石。这个昨天难得找到的露营地，现在却没有人希望再看到它。“再这么绕下去，哼，就等着给这些破竹子当肥料吧！”
露维亚卸下背囊，她也想抱怨几句，但干渴的喉咙生生压下了她的各种情绪。自从她发现这竹林的古怪后就一直省着喝那最后一点水，即便如此，只要还在竹林，水越来越少的事实就无法改变。
“德萨特，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先要想办法离开这儿才对！”
“那你们倒是说有什么办法？是接着瞎转转到天黑，还是留在原地等着渴死？难道，你们引路人还有‘储备粮’的作用？”
“犯规！这是犯规！引、引路人要是让你给吃了，谁带你上山啊？”故作镇定的菲里茨急忙飞到高处。“身边怎么这么多可怕的家伙……前辈，你管不管啊？再不想办法走出竹林，德萨特可是要拿我们开荤了！”
“吵什么吵？你真觉得他有本事比我下手更快？”见菲里茨躲得更远了，德希奥才像刚睡醒般深深舒展着猫腰。它半睁着眼睛，用余光看着身旁急躁的少年。“怎么，这么一点磨难就受不了了？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有点韧性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磨难？来到这个鬼地方，我认了。可我也不想给自己找多余的麻烦，看着哪里不好走就往哪里钻！”
“还在纠结这事儿……你真觉得绕过这竹林，就有比现在更好的路？”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看现在的处境？”德萨特忍不住吼道，“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么？”
“小姑娘，休息好了没？”德希奥转头问向在一边垂头休息的少女，丝毫没有再回应少年的意思。
“啊！哦，差不多了。”露维亚赶紧窜起身来。换上运动服后她的行动的确比之前方便了不少。“我们要继续走了吗？”
“对。但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我们分头行动，你和我往石头左边走，他们走右边。”
“你这次又想干什么……”德萨特没想到，一只猫的视线会有如此强的压迫力，竟让他一时语塞。
“乖乖按我说的做。你放心，如果两队人都绕回这儿的话……那只乌鸦就是你今天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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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倒霉，我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想吃我……乌鸦肉好吃吗？我敢肯定地告诉你，绝对不好吃！你也不想想乌鸦们平时都是吃什么的？这点儿知识应该还在你脑子里吧？”
“你要再啰嗦，我不介意现在就把晚饭解决了。”眼看要被几片竹叶划到，德萨特轻轻一挪便闪了过去，在海岸醒来时还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现在已经适应德萨特大脑所发送的各种指令。
天色渐渐变暗，从和露维亚那队自巨石分头行动算起，已经过去不下两个小时。德萨特不知道分头行动会不会有效果，但总归比留在巨石旁边等着要强，正是抱着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才勉强同意了德希奥的提议。
“喂，你和那只黑猫认识很久了么？”
“嘎嘎，难得你会对我们感兴趣呀！其实森罗岛上的引路人也不在少数，在他们中，我只能算是新人。”菲里茨撇过脑袋心虚说道，毕竟初见德萨特时它还吹嘘自己是老员工。“虽然都是引路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定的联系，有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不过我和前辈，嘛……确实有些渊源。”
见向来多话的菲里茨开始遮遮掩掩，德萨特也懒得继续追问。他通过竹林光线的亮度判断着大概时间，按今天在竹林穿行的经验，他们应该快要绕回巨石了。
“哇，快看那！”
“什么……”德萨特正不耐烦， 却猛然看见新的门就在不远处几棵竹子后方，在这片翠绿色世界里，即便没有菲里茨那样优秀的视力，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它。
他们快步来到门边，门后面依旧是竹林一片，但毫无疑问这扇门就是他们离开竹林的出口。
“嘎嘎！前辈的办法果然有效！我就说嘛，前辈怎么会平白无故许下那么大个承诺！”
德萨特没有理它，直接双手推开门页。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的不甘堵在他的胸口。
“……那现在怎么着？”
“当然是把她们带过来呀！”
“怎么带？他们可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而且我们过去了还能回到这里么？”
“放心！引路人只要看见门，就再不会迷失方向！前辈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我们两队人中其中一队找到了门，就可以把另一队带过去，这次是我们运气更好！”菲里茨迅速清扫掉自己可能会被吃掉的阴霾，欢快地拍打着翅膀。“走吧？趁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我们赶紧把她们带过来。既然是我们先找到门，那估计现在她们又绕道巨石那边了！”
“……你自己去吧。背包走了一天，我已经累了。而且天快黑了，你飞过去应该比我们一起去更快一些。”
“嗯……也有道理！那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快去快回！好不容易找到门，你自己可别乱跑哦。”
“知道了，快去吧。”德萨特说着在门边脱下背囊就地坐下，一副要小憩的样子。
他看着菲里茨朝着他们来的方向飞远。过了大约一刻钟，他站起身背好背囊，大踏步走入门内。
“既然分辨不清方向，索性就按那只猫说的，一直往前走好了。除了作为储备粮，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引路人的地方。既然如此，何必受制于它们？”德萨特边想边径直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竹林之中。
门并未因他一人穿过而消失——德萨特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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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你们果然绕回来了呀！”菲里茨兴冲冲看着巨石旁边的一人一猫说道。
“哦？看来你们这队已经找到门了。”
“没错！我们刚找到新的门就赶紧过来接你们啦！”
“谢谢……”在分头出发后，德希奥把自己提出的方案向露维亚简单说明，让她之前的焦虑散去了许多。“怎么只有你过来了？德萨特呢？”
“啊，他有点累了，在门那边等我们呢。”
“哼，果然。”
“前辈？”
“没事。走吧。”
另一边，眼看黑夜将至，德萨特仍没有走出竹林。连续两天不间断地负重行进让他的双腿越发乏力。
“可恶！明明穿过了门，怎么还没走出这鬼地方……”他纳闷着。干热喉咙在他焦躁的心中又加了一把火，迫使他不得不重新补充水分。
“嘶！”稍没留神，在水壶接触微微干裂嘴唇的瞬间，一片锋利竹叶擦过他的右手。水壶应声落地，里面的水顷刻渗入这干燥土壤中。
他喘着粗气，想发泄，却没有发泄的目标和力气。看着右手的伤口，本以为这只手已经血流不止，可实际上完全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严重，只是如被指甲不小心划了一下，一点点血丝刚刚从伤口冒出就已凝固，甚至用不着他做任何处理。
“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刚才如电击般贯穿他全身的痛感现在仍未散去。“难道我连痛感都忘了么……”
他摇摇头。不能继续停留了，他提醒自己，只有继续向前走才有找到水源的可能性。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重新拾起水壶，迈步向前走去。
然而这片竹林似乎注定不会让德萨特顺心如意。竹群细长而密集的影子渐渐模糊，在黑夜完全到来的那刻，德萨特几乎绝望——他又回到了那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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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德萨特？德萨特！”
“别叫唤了。” 德希奥惬意地梳理着自己的皮毛。“那小子肯定自己走了。”
露维亚和两个引路人找到门时，并没有看见德萨特的身影。门消失后，夜色已经将她们完全笼罩。
“啊？没有我在他还怎么去萨瓦尔山呀？”
“在他眼里，你估计只是一块‘会飞会说话的肉’罢了。”
“呃……前辈，这只是你的看法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回去找他吗？”听它们越说越远，露维亚有些按捺不住。
“没必要。门消失后这片竹林才会恢复正常，但他早走了一步，想必现在又回到那块大石头那儿了。只要他没蠢到大晚上在这满是刀片的地方乱走，天亮后他自己就能走出竹林。”
“可是，留他一个人……”
“小姑娘，今天一天你也看见了，这儿的竹叶虽然锋利危险，但至少没有会主动攻击人的生物存在。引路人的存在便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指引你们以最短的距离上山。只要你们走出海岸，并以去萨瓦尔山为目的顺着马卡河走入外围森林，那之后你们具体会做出哪些选择，我们并不会强加干涉。”见少女低头不语，德希奥继续说道，“虽然只是极少数，但森罗岛上并非没有不靠引路人就独自上山的迷途者。眼下他有两种选择，要么追上我们的脚步跟我们一起走，要么干脆自己一个人上山。如果他想跟我们走，那晾他一晚上，让他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也不是什么坏事。”
“前辈说的没错！这片竹林还好，万一到了更危险的地方，他这么做可是会引发大麻烦的！你放心，我毕竟还是他的引路人，如果他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好啦，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哦……”露维亚撕开饼干包装，德希奥优雅地接过半块饼干，菲里茨则大快朵颐起来。
“嘎嘎，你不渴吗，就喝这么一点水？”
“……嗯。就算我们明天走出这里，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水源吧？那还是省一点的好。”
夜深人静，确定不会有意外危险的引路人们也放松了下来，今晚它们没再安排守夜，都早早睡下了。露维亚却在睡袋中辗转难眠，并非是睡不着，她只是不停地和困倦疲惫的眼皮对峙。
她在即将‘战败’时挣脱出睡袋。见旁边的一鸟一猫都睡得正香，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囊中摸出手电。孤独而明亮的灯光指向竹林深处她来时的路。她下定决心，向灯光指引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就立刻折返回来，从背囊中取出水壶一并带在身上。但第三次出发后她又折了回来，这次她干脆把整个背囊都背上了，这才没再回头。
等手电光线渐渐远去，两双如蜡烛般发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哦！走了走了！嘎嘎嘎，刚才差点笑出声来！”菲里茨捧着肚子笑道，“她那样子太逗了，我还想着她会不会再回来一次把我们也带上！”
“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去了啊。不过真亏她愿意去找那个拒人千里的家伙。”
“前辈，那现在怎么办？”
“你悄悄跟过去吧，大晚上的别让她走丢了。如果明天天亮他们还没起来就把他们叫醒，我们还要赶紧找到水源。”德希奥摇摇爪子说道，“我困了，就在这儿等你们。”
“知道了，放心吧！”菲里茨点点头，迅速消失在竹林中。
“呵呵，果然如他所说，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它慢慢合上睡眼。“还真有些怀念啊！这片竹林……”
露维亚小心翼翼地在竹林间行进，但手电的光线毕竟狭窄，若不是穿着运动服，估计她身上已经被竹叶添了好几道伤口。
她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可她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询问她：明明已经很累了，明明他的引路人都留在原地，为什么你要过去找他呢？你和他素昧平生，只是恰巧都来到这个陌生的岛屿，不管他又能怎样？为了早点离开这里，你还是留点力气快点上山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去。等光线终于打在那块熟悉的巨石上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竹子在她的手电下一闪而过。德萨特正蜷在巨石下那呈不规则形状的睡袋中。
“谁？”德萨特察觉到眼睑后的光亮，却被照得睁不开眼。
“你果然在这里啊。”露维亚解开背囊，在他的睡袋旁坐下。
“是你啊。”德萨特揉揉眼睛，从睡袋中钻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也绕回来了？”
“是你走得太早了。”露维亚摇了摇头说道，“你走的时候门还没有消失，竹林还没有恢复正常，所以无论你往哪走你竹林都会把你带回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德萨特自嘲地干笑了两声，“看来我自己先走，反而只有我自己返回来了。”
竹林再次陷入寂静。
“……你的水还够吗？”
德萨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拿出自己的空水壶泄气地摇了摇。“都洒了。”
“这样啊。不介意的话，我壶里还有些水……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帮我？那些自称引路人、夜视能力又好的家伙都没过来，你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明明想甩掉你们一个人上山。遇到现在的处境，也只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其实，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也一直在问自己。”露维亚坦白道，“可无论如何，毕竟我们都同样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叫森罗岛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我们不能互相帮助，那还有谁能帮我们呢？而且，就算你不愿意帮助我，也不想和我们一起上山，把你一个人撇下，我内心也会不安的。”
“你还真是善良啊。从刚见到你，你就一直在惦记家人，哪怕连他们的名字和相貌都不记得。我就不一样了，在海岸边醒来后心里一直空空的，甚至连填充它的想法都没有。”
“……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了。喝点水吧。”
“……谢谢。”德萨特接过水壶，惦了惦，只往自己的水壶里倒了稍微够润口的水。
“你可以多倒一些的。”
“够救急就行了。明天还不知道会怎样，省着点吧。”
“他们……德希奥和菲里茨应该就在出口那边等我们……”露维亚观察着德萨特的反应，但他什么也没说。“算啦，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做决定也不迟。”
露维亚在巨石另一边铺好睡袋，虽然很疲惫，但她并没有合上眼睛。
“呐，我记得在海岸时你还不想上山，现在倒是满执着的……德希奥跟你说了什么呀？”巨石后面没有任何回应，但也没有鼾声传来。“没事没事！你不愿意说就算啦，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嗯。”
“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就一件。”
“你说吧。”
“失去了记忆，又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你难道不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值得我害怕，可那天晚上看到龙的时候，还有今天又回到这块巨石的时候……这种情绪或许我永远也不可能完全消除吧。”
“你真厉害啊！我可不行，如果是我看到龙，估计我会直接吓晕过去……其实自从我醒来以后，我就一直在害怕，无论是看见的还是忘记的，只要有什么出现在脑海里，我就平静不下来。”
“哦。”
“所以……至少在到达萨瓦尔山之前，我们一起走，好吗？”
“……”
“嗨，你看我，明明说好明天再说的！好啦好啦，早点睡吧。晚安。”
巨石两边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没多久，一侧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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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德萨特有些恍惚。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空气，可他看得出来，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显得格外温馨。
“德萨特，德萨特！一会儿再玩，快点过来！”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
女人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看他一眼。她只是微笑着，一把抱住一个快步向他跑去的小孩。
“好了好了，亲爱的你也快点过来！德萨特，来，看镜头！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