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悲欢（一）

我们总是需要一些人的牺牲来促进整体的进步，而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其实，青组研究“怪物”已经很久了，而我只是其中一人而已，但我是幸运的，因为在我所在的城市，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怪物”。

通过解刨，我们可以得知“怪物”的体内有一种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因子，这些因子就是“怪物”力量的来源。根据实验的结果和猜测来看，这种因子通常是后天产生的，而原因，我们还在研究之中。

而这个“怪物”，还是个年轻的孩子。我们可以肯定他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我们怀疑这种能力是他与生俱来的。无论是抽血样本还是其他的检测手段，我们都可以确定他身体里没有特殊的因子。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实验材料，我真的好想把他切开看看。

他的父母都是青组的一员，他们也明白这个孩子对青组的意义是什么，虽然他们极其不愿，但最终还是把孩子交给了我。为了稳定他们，也为了青组内不发生一些令人不快的传闻，我允许他们每天看望孩子一次。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在这孩子进入营养仓的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我们需要研究的是他的肉体，而不是所谓的灵魂。实际上，灵魂是不存在的，这件事几百年前就已经被证明了，只是有一群愚昧的人不愿意相信而已。

说实话，我对这份工作有些厌烦了，不是对研究“怪物”的工作，而是安慰他的父母。每天看到他父母望着营养仓里的孩子流泪，哭泣，这会本能的让我感觉烦躁。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我的孩子，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呢？”

这个问题，眼前的女人已经问了我无数遍，我也回答了无数遍。

但没有办法，我只能继续说出了我说了无数遍的回答。

“相信我，妇人，他很快就可以自由了。我们并没有让他多么痛苦，她可以说是每天都很幸福。我们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了。”

呵，幸福，愚蠢的词语。

不过我并没没有说谎，没有意识的人……没有意识的“怪物”是不会感到痛苦的，无论我们对他做什么。而且，我们的实验的确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到时候我们会给予他，“自由”。

眼前的女人抽涕着倒在了男人的怀里，男人虽然表情冷漠，但我似乎可以从他的眉宇中看到一丝悲伤。

“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玩耍，为什么他要受这种罪。”

女人抽涕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只能继续重复着我的说辞。

“夫人，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们对青组的贡献将会名垂青史。”

不说这些，眼前这对夫妻虽然看上去十分的悲伤，但因为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实验室，他们获得了远远超过他们能力应有的报酬。在享受着这个孩子为他们带来的金钱，福利，待遇，升职的同时，还每天都要来这里哭诉，真是可悲脆弱而又虚伪的人。

不过这终究是我个人的意见，大人也不会因为我的不满取消他们的福利。

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总会在这哭泣，明明是他们自愿把孩子交出来的，而且很多人对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看着他们悲伤的样子，表情和微动作都在诉说着他们感情的真实。如果他们不是天生的演员，那么就说明他们是真的悲伤。对此，我只能理解成为人性的贪婪，既想享受自己牺牲自己孩子带来的福利，又不想失去自己的孩子，最终只能化作毫无意义的眼泪。

真是可悲，还好我和他们不同，我向来知道自己的价值，所有的交换都是合理的，有收获，就一定会有付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你觉得似乎是免费的东西，也一定让你付出了你不知道的代价。

在送走了哭哭啼啼的两人之后，我继续开始了我的研究，这就是我的价值，也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我永远也想不到，我的研究，在第二天有了巨大的突破，就是拜这两个人所赐。

眼前这个营养仓里的孩子，我无论如何也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我不仅开始怀疑眼前的实验体有问题。虽然我很有冲动想要直接把他解剖看看他的因子到底藏到哪去了。

然而，今天还是上午，那对夫妻就过来了。我给他们规定的时间明明是下午。

这让我得圆一个小谎，因为我和他们说上午是这个孩子的活动时间。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对夫妇拿着两个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们看着营养仓里的孩子，居然没有发出质问，只是淡淡的开口。

“这是你们给我们的所有，虽然我们之前花了一切，但我用一些特殊的方式弄回来了，一分不少。”

“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求你了。”

我揉了揉额头的青筋，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个平和的状态。

“我们签了协议的，你们不应该就这样毁坏协议。要知道，整个地上几乎只有青组会遵守协议。你们知道这有多么难得可贵吗？”

男子低下了头，但再抬起头时，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定。

“你说得对，是我们的错，所以我们恳求您给予施舍。”

“求求您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我们的孩子回来。”

“哦，什么都愿意做？”我故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士，他是一个传统的亚裔人，不得不说她很符合我的审美观。不过，男人是最受不起挑衅的生物，我想，他们应该会愤怒的离开，甚至直接动手，这样，我也就达到了我的目的。

我看到男人的神色中有明显的挣扎，但最后望着我时，神色还是一样的坚定。

女人又哭了，她总是在哭。这样的哭泣我已经见了无数次，但这一次让我莫名的有些心动。

但在我心里同时出现的，还有恐惧。

因为他们没拒绝我，没有！

他们似乎抱得更紧了，男人还在喃喃着什么。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报应，我不该把孩子送到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平复着我的感情。

“请不要担心，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清了清嗓子。

“希望你们可以想好，现在的实验马上就要接近尾声，实验结束了以后，你们一样可以带回你们的孩子，而且不用失去任何东西。但如果你们现在把孩子领走，不仅会失去你们箱子里的东西，青组你们也待不下去了。真的要功亏一篑吗？”

我面前的夫妻点了点头，从他们的双眼中我看到了无比的坚决。

没办法了，只能施行B计划了吗。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只是负责实验的人，没有权利直接让他走。这样，我先去和上级汇报一下，上级应该会根据情况体谅你们，差不多你们就可以领走你们的孩子了。”

“实在是太感谢了。”眼前的两个人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不停的磕着头。真是可悲，那么坚定的眼神终究也只是祈求我们的怜悯么。

“你们在这等着吧。”

我走了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电话。

“喂，这里是27号实验室，实验体的亲属要求强制带走实验体，多次规劝后无效。申请使用B计划。”

对方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传来了回应。

“批准。”

真是可笑的夫妻啊，虽然精神值得敬佩，但可惜犯错并不是说精神坚定就可以弥补的。

而且，虽然青组很讲究契约精神，但是你们违约啊。人啊，真是贪婪，在地上强大的一方不掠夺，而是遵守契约精神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还得寸进尺。

我微笑着拿起了手枪，揣到侧面的兜里，慢慢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他们面前。

其实我本来是不必来的，但总是看到他们，让我对他们难免有了一丝怜悯之情，就让我来送他们一程吧。

“好消息，总部同意了。”我微笑着告诉他们总部的回答。

“太好了，您现在能把孩子交给我们了吗？”

我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

“不，你们怎么能？”

砰！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爱情确实让人敬佩。这个男人看到我掏出手枪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护住了自己的妻子。

“啧啧啧，伟大的爱情。”

我把枪口对准了女人。

“不！”

砰！

可悲的人啊。

咔嚓！

听到奇怪的破碎声，我回头一看却发现应该呆在营养仓的小男孩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双目通红，似乎充满了愤怒。

“额……啊……”

我被他掐着脖子举了起来，难以想象这么年轻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他的营养仓是专门设计的，应该能受住近一吨的冲击才对。

“啊，我明白了！”

我拼死从兜里拿出了一根细针，这是我研究出来可以鉴定一个人是否是“怪物”的东西，只要扎进去。

我用力把针扎入了他的肩膀，特殊材质的针扎穿他的表皮居然都无比的费力，不过所幸我还是扎进去了。

针的末尾瞬间从银色变成了红色，火一样的鲜红，这说明他身体里充满了之前我一直在寻找的因子。

而眼前这个男孩的眼神是无比的愤怒，他的眼神就像我手中的针一样鲜红。

“我明白了，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怪物’产生的原因，正是感情，是极致浓烈的感情！原来灵魂是真的存在，这是重大的发现！”

很可惜，我没有机会把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我的上层了，之后的一秒他就扭断了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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