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与熟悉

风沙肆虐，万里黄土。

这是什么鬼地方？...

少年内心虽在如此发问，可到了外头...

尤为阴沉的眼眶深处，正散发出泾渭分明的凌厉杀意！寻不见半点顾虑，就感觉许兵长若是再多喘半口气，匕刃的锋芒就将在他脖颈上...破开道口子！

且看那匍匐在平滑刀面上的刺骨寒芒，不仅封锁住了许兵长的喉咙，同时霜冻住了那具略显干瘦的身躯，此时的他甚至连畏惧地颤栗都无法做到。

眉毛下，茫然瞳孔的轮廓化作虚线。

面庞上，冰冷汗珠的轨迹遍布脸颊。

好熟悉。...

这种熟悉感觉...并非源自眼前这家伙尽显粗糙的五官，而是源于对方眼耳口鼻间拼凑出的那份恐惧，是敌人对polylepis的至深恐惧！

这家伙究竟是谁？竟敢打扰我睡觉！真想宰了他！不行！人太多了，这里到底是哪啊？...

少年的内心独白告诉了我们...这还不是个“小话剧”，周围的“观众”可不是靠两张手掌就能够数清的，也正是四周聚焦而来的目光，牵绊住了他的动作，要不然...某人怕是已经首颈相离了。

小话剧？

观众？

这种时候，还是让我们把玩笑话放旁边去，想必大家都很清楚，这显然不是在演情景剧，胡乱簇拥在周围的身影更不会是剧场观众，单从那染满尘土的朴素衣着上...进行推测，这些人倒是更像工地上劳作的工人。是的，他们起初只是想在百无聊赖的兵团工作中寻点乐子，谁想会被映入眼帘的惊诧塞住腔口，压根笑不出声来。

墨色瞳孔在眼眶中来回打转，成为焦点的少年似是从周围投射而来的惊愕目光中...瞧出了些许东西，瞧出了...自己可能是做错什么，但他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面前这家伙，直到目光坐落在...身旁那位孩子身上。

男孩？...

虽说男孩同样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但有点...不同于周围其他人，就是他那惊魂未定的神态间，所夹杂的忧虑情感，显然是认识自己！只可是...

这孩子又是谁？为何叫我烨九？对了，我又是谁？...

接连映入眼帘的事物显得实在太过于生分，也正是这份陌生感...渐渐搅乱了少年的思绪，眼下，在默然收起视线的同时，大脑也开始了整理工作，这时的他才猛然惊觉...过去的记忆就好似散落满地的碎片般，零零碎碎，完全衔接不上！仿佛是被特意挖走了部分。

残缺的部分...似是非常重要，却又让人完全不想多做追忆。

这种极其诡异的感觉，虽说与痛楚还挂不上钩，却是让他蹙紧了眉头，至于那把反握在手中的匕首，至始至终都停在许兵长的颚下，迟迟不肯离去，刃喉之间...那不及半厘的距离，看得旁人直冒冷汗。

刀柄只需做出小幅度的锐角偏转，匕刃的锋芒便将剥开许兵长的颈动脉！

而就在所有人仍旧选择瞠目结舌之际，先前提到的那位男孩率先回过神来，旋即伸手搭住了少年的胳膊，那双手...虽说沾染了些许尘土，却不失绿芽般的柔嫩，看样子是最近才开始干些苦力活，而伴随这动作的...

是恰似亲人的柔和声调。

“烨九？”

除了话语，他的眼神中更是透射出了不少东西，有柔情，有惊恐，有疑虑...，最后从眼眶中满溢而出的那份焦急，显然是想让少年赶紧收起手中匕首，收起...

这还有挽回余地的祸端。

男孩可不希望两人刚来兵团就闯祸，但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于突兀，要不是无法闭合的双眼至始至终都在做确认，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捂握兵刃的少年，就是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这孩子名叫付川，若要说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想用“情同手足”来做概括...可是再适合不过了，两人在共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后，恰逢帝国边境的强制征兵，就这样，两位破瓜（十六岁）娃子便带着家人痛心的泪水，被兵团送到了这该死的地方。

简单介绍下两人吧...

当然，这里对于烨九的介绍...是针对少年身份的过去，非常典型的爱哭鬼，“体弱”与“胆小”近乎成为了这家伙的代名词，正因如此，在得知自己的名字被列在征兵名单上的那刻起，原本就毫无束缚力的眼眶，自然无法拦住眼球底下甚是廉价的泪水。

泪水从未停息过...

然而作为同龄人的付川...恰恰相反，乐观开朗的性格让他总能将注意力放在...事物好的一面上，且在背井离乡的这段时日里，给予了烨九不少安慰，也正是借着这份慰藉，才使那个胆小鬼含着泪水，坚持了过来...

坚持到了...此刻。

男孩已是彻底茫然无措了，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烨九为何会如此冲动？凭借这十余年的交情，自然了解那份怯弱的性格，过去每当受到欺凌时，他所能做到的...唯有哭鼻子，从来没有还过手，更别说是使弄刀具了。

而此时...

仿佛面对完全陌生的称呼，待到少年的视线再度偏转过来，并牢牢锁定在付川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时，只感觉周围空气为之凝结，无比压抑的气息令他心跳骤然失律！顺着那盛满错愕的目光望去，那是游离在“实”与“虚”之间的冰冷眼目，让人能切身领略到...源自瞳孔深处的刺骨寒意，感觉就像是...

不曾认识自己！

好在男孩此刻表现出的担忧是如此纯粹，完全不像是佯装出来的，即便烨九对这孩子仍旧是没有半点印象，可如此关切的目光...还是令他冷静了不少，但也仅是如此...

收起视线，并将眼中残余的那份凌厉再度送向...身前不敢吱声的许兵长，若非四周不断聚集过来的目光，再加上当下尚未弄清楚的状况，少年绝对不会容忍他人惊扰自己的睡梦！

豁然移开匕首，那还算光洁的匕刃“托起”当空红日，所拉带出的夺目刀光...如此晃眼，光影随着极速扭动的手腕晃动片刻，又开始在烨九的指间...飞速盘旋！旋即在灵活拨动的五指间...尽情舞动，最后携着半抹日光，悄悄藏进了衣服底下。

仅是习惯性的收刀动作，却好似触动了某处开关，骤然四起的议论声使得原本霜冻的氛围瞬间融化！更是把身旁的付川给看蒙了，要知道他所认识的那个“烨九”...别说兵器，就连水果刀都握不稳，究竟何时学会这般熟练地舞弄匕首？

洋洋洒洒...故事开篇已过千字，可要问这把匕首在许兵长脖子底下停留多久，其实也就半分钟左右，而这短短数十几秒，却让他体会到了...生与死之间的狭小距离，此刻，好似从万丈悬崖边缘退回半步，身体就像是被抽掉了骨架，恰似漏气瘪掉的气球，瘫软在了地上，并大口喘着粗气。

“烨九！”

见情况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付川不禁松了口气，然而这才刚从惊恐泥潭中勉强抽身，还未来得及回应少年的反常，便见他已然消失在视野中。

...

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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