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看了一眼，这是一幅画。
不知由什么颜料绘制而成，但表现力与他在曾经的世界中见过的油画类似。
画的内容很简单也很苍凉，近景是大片灰黄的、嶙峋的山石，远处有几座大山，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峰顶隐没在云雾间。
而在两座山峰之间，有一个像是气球的东西，下面吊着一个篮子。
雷哲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从画上发现其他有意义的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熔岩山丘。”罗曼沉声道。
“熔岩山丘？那岂不是……”
“对，”罗曼肯定了他的猜测，“矮人帝国的领地。”
雷哲点点头，可还是不明白，罗曼为什么给他看一副熔岩山丘的画作。难道罗曼禁止小泰格去铁匠铺，是因为铁砧大师是矮人，而罗曼与矮人有过节？
可见罗曼对铁砧的态度，完全不像啊！
见雷哲眉头紧锁不出声，罗曼伸出清瘦的食指，在那个气球状的物体上点了点，
“知道这是什么吗？”
雷哲在气球底部发现了一团火焰状的东西，再看那被绳索禁锢住的气球，不禁惊呼：
“热气球！”
“嗯？”这次轮到罗曼惊奇了，“你见过这东西？”
“咳，”雷哲惊觉自己可能失言了，掩饰道：“听一个朋友提起过。”
好在罗曼并未深究，他点点头，“对，带回这幅画的人——也是这幅画的作者——告诉我说，矮人就称呼它为热气球。”
雷哲之所以忽略掉热气球，是因为画中的热气球因为透视的关系，在整幅画卷上实在太小太不起眼，很容易就忽略过去，再则这玩意儿他在地球上曾经见过太多，早已没有了令人惊奇的地方。
可这里是科技远远落后于地球的异界啊！
这幅画创作于矮人帝国的熔岩山丘，那么这个热气球显然是不属于艾斯大陆人类帝国的物品，极有可能是矮人帝国独创的黑科技！
可这与罗曼严禁小泰格去铁匠铺有什么关系呢？
罗曼负着双手，在书房中踱了两圈，慨然道：
“曾经的人类帝国，没有精灵与大自然沟通的能力，没有矮人精湛的锻造技术，也没有兽人强壮的身躯，可你知道为什么人类能够占据大陆中央这块地方吗？”
不等雷哲回答，罗曼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因为这里。”
他攥紧了拳头，血脉偾张，“我们一无所有，我们一无是处，可我们拥有无以伦比的智慧！
“我们发明贸易，用赚取的利润雇佣士兵、偷学其他种族的长处。我们用矮人的锻造技术制造坚甲利刃，我们用精灵的知识制造陷阱和弓箭，我们建设起千百座关隘堡垒。
“所以，数百年前的种族大混战之后，胜利者是我们人类！”
遥想当年数百万人的征战，旌旗猎猎，厮杀震天，雷哲也不禁心驰神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罗曼慷慨激昂的口气变成了黯然神伤，“我们在发展的道路上与科技背道而驰，而且越走越远。”
听到罗曼的感叹，雷哲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严禁小泰格接触武器和四处游玩了。
一时间，这位才认识不到三天的顺风商队老板，在雷哲眼中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
也许是感觉到雷哲的心中所想，罗曼摆摆手，
“我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大圣人，我只是个商人而已。我所考虑的，只是矮人帝国的这项发明，会大幅度提高他们的运输能力，这对我的生意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雷哲点点头，但这依然无损罗曼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无论曾经的地球，还是如今的异界，商人多如牛毛，可能在扩大生意的同时，还能对国家对人民有所助益者，九牛一毛。
对绝大多数商人来说，赚钱也许容易，但能在自己赚钱的同时，还能促进国家甚至人类发展，也许他们甚至都不会往那个方向考虑。
“罗曼叔叔，你的出发点我可以理解，但是也许，你的方式并不太正确。”
尽管罗曼的行为令人敬佩，但雷哲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
“人类科技或许现在已经开始落后于矮人帝国，可是您想过没有，把小泰格关在家里闭门造车，就能扭转这一局面了吗？”
给罗曼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雷哲继续道：“先贤的经验可以让我们避免犯错少走弯路，可是发明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交通运输工具，他们的经验真的有帮助吗？”
罗曼的目光闪烁不定，却没有立即反驳雷哲的话，“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雷哲深吸一口气，说：“其实热气球的原理并不难，我们根本无需在原理上多花时间。这项发明的关键在于它的材料，以及气球的体积和运载力的对应关系！”
罗曼怀疑道：“噢？难道你知道热气球的原理？”
雷哲点点头，决定先打消罗曼对热气球原理的顾虑。
“能让人帮我准备一些材料吗？我现在就可以做一个热气球！”
见雷哲信心满满，罗曼顿时来了兴致。他唤来老管家，按雷哲所列的东西吩咐下去。
所幸雷哲要求的材料很容易就能找到，不多时，老管家便抱着一堆五花八门的材料返回书房。
在罗曼饶有兴致和老管家的诧异的目光中，雷哲蹲下来将材料一一分拣：
中空的芦苇杆数根、柔韧的丝线一卷、一团碎布条、燃油和石蜡、糨糊、一段铁丝，还有剪刀和小刀等工具。
在征得罗曼同意后，雷哲从书房取了一大张最薄的纸。
没错，雷哲想用来演示热气球原理的，就是地球古代人类智慧的结晶——孔明灯！
雷哲曾经专门研究过孔明灯的制作方法，而且这玩意儿的原理并不复杂，可是当他信心满满地着手开始做时，才突然发现，从理论到实践的差距有多大。
他累得满头大汗，才做好一个雏形。老管家看得依旧摸不着头脑，罗曼却看出点门道来了。
“这个东西，能飞上天？”他问，眼神中满是狐疑。
雷哲抹了把汗水，又吞了口口水，心下一横，坚定道：“肯定能！”
死马当活马医吧！
将拧成十字的铁丝绑在芦苇杆弯成的圆形袋口后，雷哲将裹了石蜡和油的碎布条缠在十字中心。
提了提轻飘飘的灯笼不像灯笼，风筝不像风筝的孔明灯，雷哲直起腰，长吁一口气，
“好了，现在就拿出去试试吧！”
然而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当雷哲和罗曼提着孔明灯来到后院时，大家都围了过来。
罗曼夫人一手挽着妮娜，一手牵着小泰格，还有几名仆人，就连刚回来不久的菲奇也听到消息跑过来。
“呃，大家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雷哲讪讪地笑着，额角一滴冷汗滑落——这要是放飞失败，可就丢人了。
“雷哲哥哥，这是什么？”小老虎好奇地问道，黑夜里，他的一双大眼睛就像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一眨一眨，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地上比他还高的纸袋子。
其他人没有说话，可是借着微光，雷哲依然能看出他们眼中的好奇。
“咳，”雷哲舔舔干裂的嘴唇，“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哼！故弄玄虚。”
黑暗中，不屑的质疑声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可大家依然都听出这是菲奇的声音。
雷哲没有理会他，而是轻轻提起孔明灯让它悬空，让罗曼小心地点着了底部的碎布条。
腾！
在石蜡和油的助力下，碎布条燃烧起来！
很快，热气充盈了整个纸袋。雷哲尽力控制着双手不要颤抖，感受到孔明灯向上的浮力，开始慢慢将灯提起来。
“哇——”
小老虎仰着脑袋，瞪大了眼睛。
孔明灯越升越高，终于，雷哲松开了手……
此时不止小老虎，周围除雷哲以外的所有人，都惊讶无比，只听见一片抽气的声音。
还好，风不大。
“飞上天啦！噢噢，雷哲哥哥好厉害！”
“飞，飞起来了……”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飞起来呢？”
雷哲转了一圈，目光在罗曼一家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俏立于人群中的少女脸上。
少女此时也一脸惊喜，小嘴呈现出可爱的O型。皎洁的月光如银盘，仿佛给少女的俏脸洒上了一层银色的脂粉。
他微微翘起了嘴角，也抬头看着越飞越高的孔明灯，一颗心却渐渐落了下来。之前的所有烦恼和焦躁仿佛一刹那消失无踪，心头只剩宁静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