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当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火车已经穿过了亚美尼全境，到达了此行的最后一站——伊斯比西北部边境城市苏里士。

从火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乘坐长途汽车，在一路颠簸了十个小时后，等到达真正的目的地时，差不多夜幕又再一次降临了。

在首都德法兰附近的库埃姆，规模不大却是伊斯比国内的宗教中心，作为圣地拥有的影响力使这座城市每天都迎来大量的朝圣者以及国内外游客。伊斯比是一个政教一体的国家，最高领袖有着比总统还要高的地位并握有军队指挥等实权，而这位最高领袖就是库埃姆的宗教一把手，任命这位伊斯比人民心目中的精神导师也是库埃姆城内德高望重的宗教人士内部组成的专家会议，而完全与世俗政权无关。在政治以及文化上甚至凌驾于德法兰的地位，促成了这座小城今日繁荣而又朴素的局面。

已经到了晚上，工作只能暂时放在一边，格雷与青叶在随便找了一家当地餐馆解决了肚子问题后，现在走在街道上的两人，正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

“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吗？”

“以前我只去过德法兰和南部的班布尔，这里的话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男孩无奈地笑了笑，“再加上平时吃住不用我操心，基本上当地的负责人都给我安排好了。可伊斯比除了德法兰外，其他地方并没有我们的办事处，所以这次的行动得完全自理了。”

“刚才的烤肉真的非常好吃啊，”女孩毫无形象地拍了拍自己胀得夸张的小腹，“看来对于吃的东西，你的眼光还是可靠的。”

“那家店是别人告诉我的，住的地方也一并推荐给我们了。”格雷说着把记得密密麻麻的纸条递给了青叶，“现在就在去那个地址的途中。”

女孩在瞧了一眼后，又将纸条递回给了格雷。

“看来你真的很厉害，好像什么国家的语言都懂，这就是从事这种工作的好处吧......”

听到这句话，格雷才意识到对方并不和自己一样——

“只是掌握了一些基本会话与生活信息之类的皮毛而已，这当然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过倒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你会说岛语吗？”

青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期待的光芒。

也许是觉得不能让她失望，就算是实话，但在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格雷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会是会一点，不过......”

“那以后我们就用岛语交流好了，比起迪欧菲娜语会让我更有亲切感......”

“.......”

丝毫不给格雷解释的机会，女孩自顾自地进入了角色，可仅仅坚持了三分钟，这个提议就只能被迫搁浅了。

“这个.......”

女孩终于明白了，男孩刚才所说的，并不是谦虚之词。

他能完全听懂女孩所说的话，然而他那严重走形的口音，还有混杂着各种不同风味的腔调，最后经过他这个加米特斯人口中发出来的，差不多已经可以独立成为一门新的语言了。

“对不起。”

转回原来模式的格雷，低下头向青叶道歉道。

看着男孩一副沮丧的表情，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实话，刚才我真的怀疑你说的到底是不是岛语，倒是那些各地的腔调都模仿得很到位，看来你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嘛。”

“那个国家比较小，我差不多都跑遍了，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回家的具体位置是哪儿？”

“下北泽，去过吗？”

“就是那个一到冬天，漫山遍野都积满了雪的地方吧，”格雷回忆道，“.......东边还面朝大海，和我家乡那边很像。”

“是加米特斯的北部？”

“维多利亚岛下面的科珀曼，只不过那儿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是寒冷的气候。”

“........”

从男孩的眼神中，青叶看到了一丝转瞬而过的悲伤，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话，说不定原本轻松的气氛会变得压抑起来，于是赶紧想办法绕开这个话题的女孩——

“反正住的地方也已经有着落了，难得来这里一次，不如趁着夜色随便逛逛吧。”

与女孩说的一样，夜晚的库埃姆有着与众不同的风景，热闹的集市，在兰姆河上亮着灯的游船，不时有独特的特拉伯乐曲从耳边飘过，再加上街道两边，圆顶穆斯洛风格的建筑。无论是任何一样，都与邻国亚美尼、格拉比亚甚至菲塔罗斯有着巨大的差别，毕竟他们都是是笃信异教的国家，而作为真正进入西亚里德大陆的第一站，也标志着他们在穆斯洛信仰世界的旅途，正式开始了。

格雷对女孩的兴致勃勃倒并不排斥，但他有自己的担心——

“要是去晚了的话，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是无所谓，”女孩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平静地回答道，“反正在碰到你以前有好几次这样的经历，还是说你没这方面的经验？”

“.......”

一个女孩子竟然会如此坦然地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应该说就是在自己国家，也没有人会蠢到那么做。该说她是勇敢呢，抑或只是单纯的天真........

总之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就先去市中心逛逛好了，正好有些东西要买。”

“是危险物品吧？”

格雷很疑惑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电视剧上经常有的场景嘛，像你一样的主角，在掩人耳目的漆黑夜晚潜入外面伪装成做普通买卖的店面，与深藏不露的店主进行秘密交易。亦或是与看门人对上暗号，进入暗门后面的地下通道，通道的尽头是地下黑市什么的。”

经过青叶一阵绘声绘色的描述后——

“我说你到底被这种电视剧荼毒得多深啊，”男孩忍不住吐槽道，“我要去买的只是普通的生活必需品而已，那种事情现实里怎么可能经常发生哦。”

女孩子抓住了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就是说并不是毫无机会见识到喽。”

“抱歉，对于这点我不是很清楚......”

起码保留了一丝丝希望，不再调侃他的女孩，将要买的东西从危险物品这个概念转化到了格雷所说的生活必需品上面——

“到底要买什么呢？如果说到生活必需品，我倒不觉得有缺少什么。”

“这样想就完全错了，”格雷摇了摇头，否认了青叶天真的想法，随后他指了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且，这也不完全是入乡随俗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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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钟以后，站在试衣镜前面的青叶，身上已经换成了从头裹到脚的灰褐色长袍。另外，头顶上戴的白色长纱，完全遮住了她的头发，这样一副只露出脸的典型当地式穿着。

不过从格雷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打扮倒是和西方教会的修女非常类似，他以前就经常考虑这个奇怪的相似，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不错不错。”

格雷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当然他自己也已经变装完成了。

付了钱离开服装店以后，两人算是真正融入了人流当中，即使看起来还是外国人的面孔。

“这下就没问题了。”

可青叶还是不怎么明白男孩的意思。

“能试着穿本国特色的服饰感觉还不错，但你刚才说的不完全是入乡随俗的问题.......”

“当然指的是能为行动带来便利了，”格雷回答道，“虽说现在的政治气氛已经不是20年以前卡拉梅尼时代的全盘宗教化，但真要说的话也没改变多少，至少除了德法兰有年轻女性敢穿牛仔裤或者紧身长衫之类的，在我们眼里最正统的服装，或者把头发从黑纱中露出来。其它地区的话，基本上还是清一色的长袍加黑纱。这里是伊斯比国内宗教气氛最浓厚，社会风气最保守的城市之一，看看这儿没有任何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到哪都是用泥砖盖成的土黄色平房和两层楼房就知道了，当地人过得是完全清规戒律的生活。就算你不是当地人，可穿着短袖还有裙子这种又露手臂又露脸颊以下部分的打扮，我敢保证，国内最开放的女性都不敢这么穿，当地人会把这种穿着当成你对真主的不敬而刻意远离你，这样的话等于在这座城市里寸步难行了.......”

听了格雷这番骇人听闻的长篇大论后——

“不会那么严重吧......刚才那个烤肉店的老板，不是很热情的招待我们了吗?”

“因为是我的朋友介绍我们过去的，而且你没看清楚吗？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从法兰跑来这儿做生意的。”

“.......”

“总之，要是你是本地人的话，刚才早就被警察抓走了，指不定还会以扰乱社会风气罪在监狱里待上一两年.”

青叶陷入了沉默，再回头审视身上穿的这套长袍，仿佛它的意义已经不完全是一套遮挡保暖的衣服那么简单，而是升华到了护身符一般的存在，让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看着这样神情严肃的女孩，格雷觉得对方的确有着容易相信别人的天真性格，当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轻轻拍了拍青叶的肩膀——

“也没有我说得那么夸张啦，60%以上的信息来源是我的亲身经历可以保证，至于其他40%的话，就是道听途说而已，里面的真实性打点折扣在所难免......”

格雷在最后这番不负责任的总结，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青叶头上，这种性质与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没啥两样。

“你这家伙........”

就算是不甘心，被骗的女孩也只能撇撇嘴，当是谨慎行事的预防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