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咋又哭了，你跟我说我哪里做错了嘛，我改还不成吗，你看我这脸上都是你的泪水。”顾茗对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友，怎么安慰都没用，女友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也不搭话。

顾茗伸手想要抹去脸上的泪水，摸到自己的脸时，却从梦中惊醒了。原来是下雨了，这草棚正漏雨呢，雨水滴答滴答落在了顾茗的脸上。

既然醒来了，那就顺便做点事吧。鞭子的仇，也该报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杀人是不敢的，但害人，顾茗还是挺擅长的。此时夜已深，天地之间只剩下雨落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磨牙声和梦中呓语。

借着雨声的掩护，顾茗摸索着上了驿站的二楼。驿站小吏都在一楼歇息，二楼是专门为来往办差的人准备的客房，此时的二楼只有一个人，便是那恶汉。

循着呼吸声，顾茗摸进了房间，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露出明晃晃的大肚皮。强忍着要在这肚皮上跳三百下的冲动，顾茗找到了这人的衣物，一股脑全部从窗户抛了下去。

看着地上胡乱摆放的两只靴子，顾茗憋了半夜的尿也终于有了好去处，“不能厚此薄彼嘛，一定要公平分配，一人一半。”顾茗在两只靴子里均匀地撒着尿，一边快乐地哼哼。

大功告成！顾茗捏着自己的鼻子，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经过这么一折腾，顾茗很快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怎么回事，谁干的？！”一大早，众人就被一声怒吼吵醒了。

唉，我的黑眼圈，顾茗揉着自己的眼睛，从草垫上坐起身。

“咚咚咚”，驿站楼上冲下来一个只穿着衬裤的赤脚大汉，手里还拎着一双靴子，里面正散发出一阵阵尿骚味。

不明就里的村民全部围了过来，驿站的人也连忙从屋里跑出来。

“吴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驿站的人问。

另一个人也从楼下捡起几件衣服走了过来。

“谁把我的衣服扔到了外面，还有，这靴子是怎么回事？”恶汉举着自己的靴子，怒吼道。

“哎呦，这味儿可真够大的。”周围的人连忙退后好几步。

一位小吏捏着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上前答话：“大人，会不会是你昨晚忘了关窗，搭在窗户的衣服被风刮下来了？”

恶汉一时无语，干怒道：“这靴子呢，是哪个混账干的？”

顾茗小声咕哝：“是你爸爸我。”

小吏接着道：“会不会是大人你半夜尿急，把靴子当成了......夜壶？”

“放屁，我晚上从不起夜。”

“谁知道你是不是尿频尿急尿不尽。”顾茗再次腹诽。

恶汉环视一周，发现每一个人都像是捉弄自己的人，每一人又都像好人，尤其是顾茗，那双大眼睛别提有多无辜了，任谁也不会把他当成在别人的靴子里撒尿的人的。

“贱东西，别让我逮到你，准备出发！”恶汉恨恨道。行程紧急，他只能草草洗刷了自己的靴子，穿着湿透的衣服上路。好在正值盛夏，湿衣上身，不至于太过冰冷。

经过大半天的行程，恶汉发话：“马上就到将军府了，按照惯例，你们都要去将军府打个转，要是你们中间有人走运，被将军府的人挑中了，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也免去了修长城之苦。到时见了霍管家，都给我小心说话。”

将军府并没有顾茗想象中的气派，就连府门上的额匾，也蒙着一层灰，上书两个大字：霍府。看来这位边关守将也是一个朴素的官员。只是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仿佛时刻都要扑下来，撕碎每一个试图进犯的人。

霍府的管家是一个没有表情的人，只是颔下那缕微微翘起的花白胡子，张扬着他的傲气。北凉骠骑将军霍青，十七岁从军，十九岁率领两千轻骑直捣蛮族王庭，如入无人之境，斩首两万级，俘获上万牛羊而归，封冠军侯。霍将军镇守国之北境二十余年，蛮人再也不敢轻易南下。

将军府的管家有点傲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管家背着手，绕着众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说话，那双眸子更是像猎鹰一样，好像眼前的人都是他的猎物。顾茗被这双眸子盯得头皮发麻，暗想这老家伙该不是来挑女婿的吧。

“哒哒，哒哒”，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这马来的太快，顾茗刚听到蹄声，只觉眼前一花，马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眼看就要从人身上踏过去。顾茗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自己的头时，这匹通体白如初雪的马已人立而起，堪堪停住。

有几个胆小的村民被吓软了腿，瘫坐到了地上。白马落下前蹄，长嘶一声，仿佛在取笑倒地的人。

“胆小鬼。”马上的人一声轻笑。

顾茗抬眼望去，马上竟然是个女人，而且绝对没有成年，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女孩穿一身白甲，手握一杆长枪，面如敷粉，口若含丹，一对杏眼不怒自威。只是这份威势，倒像是为了显得成熟而故意装出来的，所以还带着三分稚气。

顾茗暗自发笑，“小屁孩穿上铠甲，就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吗？”

“将军，下次可不敢这样玩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伺候老将军几年呢。”管家叫苦。

顾茗暗中吃惊：“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已经做了将军了？”

少女吃吃笑道：“霍叔，我可没有故意吓你，是这玉狮子跑起来根本不晓得停下来，我正调教着呢。”

白马打个响鼻，似乎在抗议。

少女说完，用手中的长枪指着顾茗说道：“这小子胆子还不错，看着也挺结实的，就让他去照顾我的乌骓马吧，这马可是南越国派人送过来的，需要好生照顾。南越的男人虽然不怎么样，马还是挺好的。”

管家应道：“我等下就让阿福带他去马厩。”

“啾，”少女一声轻斥，白马又很快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管家摇摇头，对顾茗道：“刚才将军的话都听到了？以后你就仔细喂马，要是惹怒了将军，可没人救得了你。”

也不等顾茗回答，管家又指着瞳儿道：“前两天葛天师跟我说缺少一个看药炉的童子，让我留意一下，等下你就随我去见天师吧。”

管家又盯着韩天风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身体还算强健，就是老了点。罢了，吴德，你这就带着剩下的人去长城吧，工期耽搁不得。”

被顾茗捉弄过的恶汉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霍管家，我过来的路上带了一些土特产，专门孝敬将军他老人家的。”说着就要去拿布袋。

管家不耐烦道：“将军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乱收东西？还不快走！”

“要不这东西你老人家就笑纳了吧。”吴德依旧陪着笑脸。

管家冷眼看着他，并未答话。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吴德讪讪道。

“我不要留在将军府，我要和我爹爹一起走。”瞳儿突然哭喊道。

管家冷眼看着拒绝进将军府的女孩，这么多年了，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不愿进府的人。要知道多少人为了进将军府使尽了手段，吴德每次都腆着老脸送东西，仅仅是为了进将军府当个打杂的而已。

韩天风赶紧过来，一手拉着女儿的手，一手拉着顾茗的手，走到一旁说道：“能被将军府挑中，是你们的福气，怎么也比去长城做苦力强。杨凡，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代大叔照顾好她。”

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孔，瞳儿也冷静下来，弱弱地说道：“可是我舍不得父亲。”

韩天风的大手轻抚女儿的头发，温言道：“我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去修长城，最多三个月月，等到其它地方替补我们的人到了，我就回来。”

顾茗瞥到管家不耐烦的样子，对韩天风道：“大叔，你就放心吧，我会照看好瞳儿的。”心里却暗道：“我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呢。”

吴德在远处喊道：“你们好了没有，该上路了。”眼看顾茗和瞳儿被将军府挑中，他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跟着阿福进府前，顾茗向瞳儿交代：“你就好好跟着天师吧，机灵一点，说不定能学到很多好东西呢，等有空了我就去看你”

瞳儿用力点头：“嗯，我会的。凡哥哥你要早点来看我。”

将军府虽然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却很宽广，花草也修剪的很齐整，尤其是绿柳成荫，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跟着叫阿福的老人左转右转，半天都没到地方，顾茗耐不住性子，向眼前的老人问道：“大叔，你知道这府里一个骑白马，穿白甲的小姑娘吗？”

阿福却好像听到了恐怖故事一样，一脸紧张，赶紧捂住了顾茗的嘴，还向四周看了看，这才悄声道：“那是老将军的二女儿，这话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当面要称呼她为‘将军’，即便称呼一声‘小姐’，都是要吃鞭子的。”

顾茗吐吐舌头，“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将军。”

老人接道：“老将军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小姐已经下嫁给南晋的姬大将军，如今府中就剩下一个二小姐了。老将军宠溺爱女，平时很少管她，也就由着她的性子了。你下次见到她，可千万不要叫错了。”

顾茗却不以为然：这女孩自封了将军的头衔，只是可怜了她的老爹，正值壮年，就被强行变成了“老”将军。

接着又穿过两个庭院，顾茗才终于看到了马厩。阿福指着马厩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道：“平时你就住在小屋里，马厩里有青草，每次投喂的量都在墙上写好了，千万不要多放，也不要少放。将军平时最喜欢马，你一定要仔细照看。好了，你先熟悉下马厩，有事就到对面的小屋来找我，不过我经常在外面忙活的。”

“谢谢大叔，有事我一定去找你。”

这马厩应该女孩的私人地盘，里面就两个马槽，一个貌似还是新塑的。看来女孩是为了远道而来的名驹，特意加的马槽。

马厩里静静地站立着一匹全身漆黑的高头大马，只是四个马蹄却是雪白色的，这让它看起来就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顾茗不禁想起一个词，踏雪无痕。

顾茗看着黑马发呆，心想我好歹也是一个有颜值、有能力、有理想、有道德的“四有青年”，没想到却落到了喂马的地步。但他又接着安慰自己：想当年齐天大圣不也是靠着养马白手起家，吃蟠桃，偷仙丹，走上猴生巅峰的嘛，我为啥不可以？

想到这里，顾茗豪气顿生，对着眼前的黑马说道：“无痕啊无痕，你可愿与我红尘作伴，四海杀伐，共享人世繁华？”

黑马不说话，给他一个“白眼”。